夜里闲谈(二)
关于好坏的无聊定义
晏天坐在柜台后面嚼泡泡糖。看着对面的男人坐下扒开自己的胸膛,掏出里面冒着热气的心肺放在柜台上,两手分别扒着两边的肋骨说:“我这里面实在热得很,劳烦您给我扇扇。”
晏天吹出了一个泡泡,看着对方脸上憨厚的笑,随手拿过张传单,对着红彤彤的胸腔扇了起来。
”你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这么掏心掏吗?”真是只自来熟的鬼。
“嘿嘿,是啊。你叫我魏鸣就好。”还是只厚脸皮的鬼。
“你在听什么?”他看着晏天的耳机问。
“一支叫Maroon 5的乐队。”晏天说。“不要问我听后感,我对音乐一窍不通。”
“哦哦,好像是支摇滚乐队嘛。”魏鸣憨笑着说“我生前也搞过一阵子音乐。”
“玩儿团?”晏天数着他戳穿了肉的肋骨问。
“在街头拉二胡。”魏鸣说。他把晾凉了的心肺装进胸腔里“不饿的时候就在城市里散散步,饿了就找个地方拉拉二胡。有听的人会给我钱煎饼口香糖之类的。”魏鸣把血管打上结好让心脏不掉到肠子堆里去。
“你是被饿死的吗?”晏天吐掉嘴里的泡泡糖,喝了口水。
“不是。世上好人多。事实上我拉二胡的日子每天都吃挺撑的。那段日子就跟现在一样无忧无虑。如果再有个唱歌剧的做我的搭档就是完美了。”
“世上好人多……”晏天想了想“怎么样才能称一个人为‘好人’?有什么标准吗?”
魏鸣也想了想“如果一个人,十个评价中有一个说好的,那大抵是个好人吧。”
“那十个评价中有一个说坏的,那就是个坏人啰?”晏天问。
“可也是。”魏鸣偏着头想“这人是又好又坏的,说好说坏都是以偏概全。那以善恶来论。如果一个医生,救治帮助了许多陷于病痛的人,爱好是精心烹饪作恶的人的器官配着酒与歌剧食用,那这个医生是善是恶?”
“我不能说他是善是恶,只能说他是善的虔诚信徒和十分强势的自恋狂。这种反派魅力爆表的人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运行体系。人类是善恶共存体。一个国家推崇善,讲究道德,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因为人类是有思想的群居动物,多个独立个体要在同一个有限的空间长期共处,必然需要能够惠及每个人的价值体系作为集体价值观。行善是溶解矛盾,行恶是制造矛盾,矛盾过多,人类无法存活。贬恶扬善是保证人类生存的基本法则。”
魏鸣抠着手指上的薄茧说:“那按你的说法,医生是在行善去恶,是一个标准的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呐?但人的认知是不完整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能做出对另一个人的完全正确的判定并进行裁决,谁都不能是剩下的那个百分之一。宗教里的‘原罪’是揭露,说‘赎罪’是手段,罪真的能赎吗?既成事实不可更改,也许只是为哄你种下更多善因。”
晏天听完了一张专辑,换了另一张“所以说好、坏、善、恶都不能拿来作为一个人的形容词,因为无法评判。一个人一生要种很多因,得很多果。所得善果恶果都是人生的组成部分。”
魏鸣缝合好胸膛,说“人这种群体性的东西啊,真是复杂得很。诶诶,不管了,反正我也不是人了。”然后把手术用针插进肉里,站起身对晏天微笑着说“谢谢您今晚的招待,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晏天点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