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也是闲着系列】便宜主母不好当——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原来林枢自从醒来,便没有哭过。屋里有燕草和碧丝掖起来的肚兜被她眼尖拿出来瞧,也只是看了看便说收起来给姨娘留着了。但凡有人来,都只是笑着说自己身体快好了,劳烦挂念,万望珍重等语。不哭也不闹,只是饭照常吃、药照常喝、来了人也照常拜见问候。只是万人瞧着她那精神劲儿都不对劲儿,但也无从劝慰起来。只有康邵氏、孟神女同康家两姐妹急的团团转,但也都无法可为。如今康衍回来了,康邵氏知道林枢心中也有他,只当他的话林枢定然听得进去。
可康衍心中却未必做此念想。他想着林枢心中还有郁结未必解得开,如今这事,他心中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劝慰得了,是以只得剑走偏锋,想别的法子了。
康衍方一从修本居回来,便见崔妈妈守在外面说道:“哥儿,夫人醒了,快瞧瞧去吧。”康衍这才快步回到白鹭洲。及至入了卧房,才见林枢披散着长发手里端着一个青瓷白莲花碗,垂头喝着汤药。康衍见到她如今的模样,墨发如瀑,白衣如雪,指拈兰花,低眉垂眼。病似西子,柔若扶柳,纤纤窕窕的模样纤弱更胜往日。康衍想了想,还是狠心走进去。林枢见到康衍回来,便照例问候道:“将军回来了?将军吃过饭了吗?”康衍见她如此,便想到了她从前的模样,那副言辞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天知道康衍花了多大的气力才让她的伪装和壁垒出现了一点点的裂痕,可如今几乎一切前功尽弃……康衍忍住心中的不忍,握紧了拳头质问道:“你是怎么搞得?连个孩子你都保不住?”说罢便一巴掌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林枢原本心中木然,可是如今脸上却蓦然被掴了一巴掌,原本麻木无感的心中忽然发闷,原本平稳的呼吸忽然失去了原本的律动,只捂着脸喃喃的说道:“我也想保住这个孩子……他也是我的孩子……”说着,眼泪倏地留下来,一抬眼却只见康衍将她揽在了怀里。林枢原本是抗拒的,但是康衍一抱住她,她便如入水了一般,一味的沉溺进去无法自拔。康衍在她的头顶一个劲儿的说道:“有我在,有我在,想哭便哭出来吧……”林枢是真的不想哭的,她不想展露出柔弱的一面让人窥见,可是如今却绷不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抽泣着哭上了。林枢手足无措的想要推开康衍,可一抬头便见到他眉目含情,关切异常,便又伏在他的怀中嚎咷痛哭起来,惊得里里外外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林枢这一哭,惊雷彻地,惊动四方。直哭到掌灯时分,才在康衍的怀中朦胧睡去。康邵氏同康滟康潋知道林枢总算哭出来了,便也放了心。只是林枢睡下之后,便做起烧来,吓得康衍连忙命人请医疗治。人去不多久,林枢又哭起来,口中叫喊着:“康衍……我的头,好疼……”说罢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康衍立刻拉住她的手问道:“怎么会头疼呢?且等等,大夫就来了。”林枢的眼睛都没有张开,可是眼泪还是不住的流下,一边呜呜咽咽的,一边说道:“可是好疼……”她的口吻里撒娇撒痴的,又睁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惹得康衍百般怜惜。连忙以指腹替她在头上按摩,一边按一边问道:“还疼么?”可林枢却哭道:“还疼……”康衍无法,只得坐在床头,将林枢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一点一点在她的发间摩挲,一边低声劝慰:“好了好了,如今哭的也够久了,等下大夫就来了,可止住吧?”谁知林枢却嗔怒道:“是你先打我的,你先让我哭的,哪有那么简单说不哭就不哭啊?”只说的康衍哭笑不得,只有说是的一字。
一时大夫来了,只道是:“夫人情绪久绷不下,如今通泄出来,是要病一场的。只是那头疼想是哭的多了、久了,用热水蘸帕子敷一敷,只怕就好多了。夫人可莫要再哭了……”帐子里的林枢抽泣了两声,低声说了个是。
如是,这一夜白鹭洲的人通不曾睡的。康衍陪侍在林枢的身边,燕草、碧丝等人在内室听使唤,崔妈妈在外室守夜,直至天明,林枢便退了烧,人也清明多了,只是眼睛肿的桃儿似的。揭开被子时,恶露已下,崔妈妈连忙打发了康衍出去,叫来燕草、碧丝给林枢换衣裤、被褥来了。康衍隔着屏风问道:“如今你可算是大好了,可要见见?”林枢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心中用上一丝愠怒,但还是说道:“不见了。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已经说完了、做完了。等抓到那个管事的,该定罪的定罪,该处置的处置,我全听将军的安排。”康衍心中知道她还在给自己的情谊和颜面着想,便干脆的问道:“那你想怎么处置她?”林枢擦完了身子换完了衣裳,只坐在榻上淡淡的说道:“我没什么想处置的。”康衍从屏风转过来说道:“此事毕竟受害的是你,你想怎么处置,我无有不依的。”林枢却愣了一愣说道:“可是,她毕竟是你的妾室……”康衍坐在了她身边,循循善诱地说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需要斟酌着处置。”林枢只是底下头垂下眼,低低的说:“我只是不想再见到她,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康衍见她吐露真心,便扶住她的手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怎么做了。林枢,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林枢淡淡的点了点头,康衍见她还是肯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却见林枢问道:“皇后娘娘派了很多人都找不到那个姓任的,将军有什么好办法吗?”康衍这才笑道:“这个自然。事发突然,云氏被提入宫中之后便立即关了禁闭,此人也不会年前就走了,定然是过完了年才走的。找到他家中妻子儿子都说未见来家,便知是躲在了相熟的亲友家中了。这几日巡查的愈发严谨,各城门的关口皆有他的画像,如今只怕是乔装改扮了要出城去。我只叫人盯着与他身量相近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仔细盘查,只要他敢出城,便抓得住他!”林枢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盘算计策,忽然觉得很安心的点了点头说道:“将军想的周到。”
康衍只拉起她说道:“如今你也好些了,晚上可要去陪母亲用饭?”崔妈妈却说道:“哥儿真是胡闹!夫人如今才好些了,怎么能就出去操劳了?好歹也将养将养才是!虽是小月,不必坐月子的,也不能操劳了!况夫人恶露才下,又卧床这么久,哪能说出去就出去了?”林枢却反替他遮掩起来:“将军,也只是担心婆母操心我。崔妈妈你去回一声吧,就说我好了就去给婆母请安。”
不知几日过去,只说那任大头,先是在一手提拔的伙计家中待了几日。可眼下城中越查越紧,伙计也万不敢再留。那任大头只得偷了伙计女人的两三件衣服同包头跑了出去,自己妆扮成了女人,溜到了卫州门旁的永顺水门处,只欲除了城门搭船而去。却见前头盘查的严格,不理论男女长幼均要仔细相看盘问才可放出门去,及至到他面前,便见那守城的人问道:“因何出城啊?”任大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只唯恐那人看出他的假扮,便作势咳了几声,捏着嗓子说道:“出城,出城探亲……”那看守说道:“出城?如此说来是要离乡了?路引呢?”任大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得颤颤巍巍的说:“妇人,妇人不知路引……”看守说道:“这可不成,没有路引如何出城门呢?”那任大头瞅了瞅左近没人瞧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锭子说道:“劳烦劳烦,这点辛苦钱……”谁知那人反拿了任大头的手质问道:“干什么?当街贿赂官差?”说罢一把扯掉他的包头,只见面容却是个男人——正是那海捕文书上那人!立刻押在当场,捆了扭送威武将军府去了。
如今林枢精神好多了,也能下地走动了,早早的来给康邵氏请安了。康邵氏见了她有了些精神,这才把心放心肚子里,拉着她说体己话儿:“你且放心,你们还年轻着呢。年轻夫妻,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虽然大夫说,你流产之后没调养好,又心情抑郁,只怕这一年都要好好调养,才能再备孕。一年的时间也不算长,你可得好生将养才是。这管家的事我不交给你,你可别吃这个心。”林枢只觉得是自己的错才使得康邵氏抱不上嫡子,这才低头说道:“我知道的,母亲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母亲最近身体也不好,还要操心家里的事,会不会太辛苦了?”康邵氏说道:“这也是一件要同你商议的事,这院子里没个人实在不行。我想着,不然,你大嫂子也能出来顶一阵子的。”林枢点头说道:“大嫂也是管过家的,先前烦了点错,母亲这才让大嫂禁足的。”康邵氏点头说道:“这也罢了。”林枢问道:“那另一件事,母亲想跟我商量的是什么?”
康邵氏闻听此言,不禁垂下泪来,向林枢说道:“这事却教我如何开口?手心手背都是肉……枢儿,你惯是个懂事的。衍哥儿,如今年已二十六了,这才有了头一个孩子……你这一胎也是衍哥儿的……我是真的没有这个脸面……”越说越激动,林枢连忙制住,说道:“母亲,我不打算对姨娘做什么。”康邵氏愣了一愣,只听林枢继续说道:“母亲,我也是没了孩子的人,我不想把这个痛苦在加注在她的身上。可是母亲,我也不想再见到她了。我跟将军商量了,抓到任大头,问出实证来,就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待产。等生下孩子,把孩子抱回来给母亲养着。至于她,云家想去接就接走,不想去接就留在庄子里养着,一辈子也不见了。”康邵氏却说道:“你那姨母同贵妃娘娘,只怕未必肯的。”林枢却笑了笑,说道:“母亲听过一个故事吗?”康邵氏愣了愣,只听林枢继续说道: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的老和尚叫小和尚去山下请菩萨金身回来供奉。可却叫小和尚只问价钱。小和尚问了价钱回来,老和尚说第二天再去,把价钱说到半成。小和尚去了,店主觉得不划算便不卖。老和尚叫小和尚第三天去,把价钱再降一等,店主还是不卖。如此循环往复之后,价钱已经降到不足一成,店主便觉得自己塑的金身怎么会这么不值钱?老和尚这才亲自带着小和尚去,将价钱抬到原价的八成,店主就开开心心的卖给了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