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的钱（下）
作者： Sss桑葚
正想着呢，桃子惊喜的叫声从楼上传来，然后只听见“咚咚咚”的下楼声，桃子奔了下来。
“快过来，快过来。”桃子手里抓着一把百元大钞。
馒头，猴子闻声过来，看清桃子手里的钱后，齐声惊讶:“这么多红鲫鱼啊！”
桃子一脸得意，说:“就在他枕头底下压着呢，来来来，我们分了吧！”
桃子数了一下，一共两千。
“我，猴子，馒头，三儿，一人五百。”
李又三看着钱，心里的担心哄地散去，同意了桃子的提议。
傻子家里，传来一阵笑声。
日落西山的时候，傻子回来了，他的脸上笑开了花，逢人就亲热地打招呼，那些人看到傻子这么开心，就问道:“北安，啥事儿啊这么开心。”
傻子有点害羞地摸了摸头，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些人又说:“相亲顺利吗，对面看着怎么样啊，合你的心嘛！”
傻子用力点了点头，那些人都笑了，他们是真的为傻子高兴。
傻子是村口刘老头在外捡回来的弃婴，刘老头早年害过病，落下了病根，身子大不如前，靠瓶瓶罐罐支撑着。五十岁的人硬是像七十岁一样。他没老婆，也没儿子，所以他把傻子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好吃好喝养着，还教他识字，算数，就连掏鸟雀，揪黄鳝这些农家孩子都会的看家本领，也一并教给了傻子。
傻子十四岁那年，刘老头坚持不住了，撒手西去。
几天后，刘老头的葬礼开始了。谁都没指望傻子能帮上什么忙。毕竟傻子在村里人的眼里，是一个只会在黄果树下，看蚂蚁，戳牛粪，玩石子的傻子。
但下葬那天，傻子嚷着要抬棺材，村里人怕他误事，一开始就没答应。他跳上桌子，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命，他！
大家明白了，答应让他来帮忙，但不能胡来。
刘老头下葬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傻子偶尔在黄果树下发呆，偶尔在刘老头坟前坐着。村里的人可怜傻子，都自发救济他，让傻子没了刘老头也能好好活下去。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傻子喜欢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去地里，看他们种庄稼。有人问，傻子，想学吗。傻子使劲儿点了点头。那人又说，只怕你学不会啊。傻子急了，四下看了一眼，捡起一块石头就往脑袋砸去。血，咕噜一下就冒出来了。那人慌了，拉着傻子就准备往村医那里跑。傻子不动，直直看着那个人，那个人被傻子看得发怵。
傻子晕了，脑袋上缝了几针。
自那以后，有人教他种庄稼了。大家没想到的是，傻子就像从地里长出来似的，学种庄稼学得很快，并且他身强体壮，一个人可以干几个人的活。
村里人渐渐从心里接受了傻子，如今知晓傻子相亲顺利，都替傻子开心。
傻子快到家的时候，碰到了高叔。高叔见到傻子，放下锄头，一脸笑意，说:“北安，可顺利么。”
傻子点了点头，说:“顺利呢，顺利呢！”
高叔笑意更浓了，说:“那好，今晚去我家吃饭，让你婶给你弄好吃的！”
傻子憨笑了几声，随在高叔的身后，高叔又扛起锄头，慢悠悠朝家里走去。待离家近些的时候，就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北安来了，回锅肉整上！”
一个声音回道:“晓得啦！”
“走！北安！今晚儿喝几杯。”
傻子使劲儿摇了摇头。
高叔笑道:“哈哈哈，晓得你不喝酒，我们不喝，不喝。”
高叔和刘老头交情深厚，刘老头死后，就数他最关照傻子，把傻子当自家人对待。傻子虽然看着傻，但他心里清楚着呢，对高叔也是是非常亲近，常帮着高叔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桃子，猴子兜里揣着钱，和馒头，李又三打过一声招呼后，就回家了。
李又三攥着手里的钱，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害怕。
馒头用手肘碰了碰李又三，说:“三儿，现在钱有了，咱们干什么去？”
李又三看着钱，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馒头看了看天，说:“天也要黑了，我们明天再说！”
便一晃一晃往家里走去，李又三呆在原地一会儿，往祖祖家走去。
深蓝色的夜幕边缘，几只雀匆匆划过。李又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明明拿到钱了，但他心里一阵后怕。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传来傻子的哭喊声。
“钱呢！钱呢！”
李又三迷迷糊糊听到了，猛地起身，走到阳台，看到傻子一个劲儿奔着，边奔边叫着。
“钱呢！钱呢！”
李又三没继续看下去，他回到了床上，躺着，盯着天花板。他不敢去看，他又摸了摸兜里的钱，觉得这钱发出一丝火辣辣的烫，烫得他心里发慌。
天儿亮些了，高叔领着人，叫大伙儿到村南大石坝集中。
李又三借口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去。
大石坝上，黑压压聚着一群人。傻子坐那儿哭着，嘴里不停念叨着:“钱呢，钱呢。”
人群中有人嘀咕:“怎么了？”
“没听见吗，北安的钱被人偷了。老婆本儿呢！”
“谁这么缺德？”
“谁知道呢！”
高叔清了清嗓子，示意大伙儿安静，然后环顾大伙儿一眼，说:“北安失了两千元钱，这可是北安的老婆本，等着讨媳妇用的，还望拿了的人交出来。”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接话。
高叔看着大伙儿的反应，说:“今天晚上要是还交不出来，就只有报警了，到时候等着被查出来蹲鸡圈吧！”然后遣散了众人。
大伙儿渐渐散去，高叔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旁人:“三儿那几个娃儿呢，来没有。”
那人茫然地摇了摇头。高叔心里盘算了一下，走到傻子跟前，替他抹了一把眼泪，说:“哭什么，即使找不回来，还有高叔呢！走，去我家待着去，高叔去村里转转。”说着，朝自己的老婆示意了一下。
高叔老婆领会后，拍了拍傻子的肩，轻声道:“北安，走，去婶儿家待会儿，婶给你弄你最喜欢吃的滑肉。”
傻子含混了几声，随在高叔老婆身后。
高叔则负着双手，往桃子家走去。到达桃子家的时候，正遇到桃子爷爷坐在门前理菜。
“哟，理菜呢！”
“是啊！”
“不去村里转转？”
“有啥子好转的，忙呢！”
“桃子呢，叫他来和你一起理啊！”
“那娃儿，一早就跑出去鬼混了！，还没回来！”
高叔哦了一声，又聊了几句，就打招呼走了。
这次走到了馒头家。高叔远远就看到馒头吃着一只雪糕走来，手里还提着一包东西，走近一看，全是吃的。
“买这么多吃的，看来你爸这个月寄的钱有点多啊！”
馒头拿下雪糕，笑着答应道:“是啊！”
“你爷爷呢？在家吗？”高叔问。
“不在，出去了。”
高叔点了点头，又问:“三儿呢，在哪？”
馒头想都没想，回道:“他祖祖家呢！”
“他怎么去他祖祖家去了？”
“他爷爷去河对面割谷子去了，这几天不在家。”
高叔哦了一声，说:“少吃点这些东西，味精味儿重。”
“晓得啦！”
高叔这次加快了脚步，来到了李又三祖祖家。李又三的祖祖坐在门前木椅上和村里的几个老婆婆聊天，见到高叔来了，打了一声招呼。
高叔问:“三儿在家吗？”
“在呢，楼上睡着的，说是身体不舒服。”
“我找他有事。”高叔说完就往屋里走去。
李又三心里正慌呢，看着高叔走上来，心里更慌了。
“高叔……你……你怎么来了？”
“你身体不舒服，来看看你。”
“我没事儿的！”李又三不敢直视高叔。
“三儿，叔问你一件事儿。”
“啊？什么事儿。”李又三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
“北安家的钱是不是你们拿了。”
“没有！不是我们拿的！”李又三脱口而出，连忙摇头。
“真的！？”高叔质问了一句，走到了李又三跟前。
“真……真的！”李又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那是北安的老婆本，讨媳妇儿用的，这几天正需要！你不要说谎。”
“叔……”
李又三低下了头，心里一团乱麻。他慢慢掏出兜里的钱，已经被他揉作一团了。
高叔接过钱，把钱一一展开。
“还有一千五呢？”
“在馒头他们那儿。”
“我就知道！”高叔提高了音量，接着说:“你们一天不学好，干这些事儿，被你们在外打工的爸妈知道了，他们怎么想？走，跟我找馒头他们去！”
李又三拗不过高叔，只好答应。同时心里又担心:馒头他们知道我告密了，会不会看不起我？
猴子，桃子没在家，最后只得又去了馒头家。
馒头的嘴角还残留着零食渣，他听完高叔的话，一口否认:“没拿！叔，三儿的话你也信？”
李又三怔怔看着馒头，心里一阵难过。
高叔看了馒头一眼，又看了李又三一眼，说:“哼，一天只知道鬼混，净惹事。”
馒头的心里也有些发虚，他突然捂着肚子，一脸痛苦说:“高叔，我上个茅房，拉肚子。”
馒头正想撒腿儿跑掉，却被高叔一手抓住，说:“把钱交出来！”
高叔是真的生气了，怒视着馒头。
馒头屈服了，小声说:“好好好，你们跟我来。”
馒头回家拿了一个铁锹，走到屋外一棵柚子树下，就开始挖。
不一会儿，一张张沾满泥巴的钱被放到了高叔手里。
高叔数了一下，皱着眉，道:“怎么只有四百二了？”
馒头指了指他刚刚挖的坑，高叔顺着馒头指的方向看去，里面还堆着一些零食。
“狗东西！”
高叔怒叫了出来。然后又领着馒头，满村找猴子，桃子二人。
找了几圈，也问了一些人，都没那两人的信儿。
转眼，就到了下午。馒头的肚子一阵叫，他哀求道:“高叔，我们吃点儿饭再找嘛！”
“你还想吃饭！还不是你们干出来的好事儿！”高叔怒气上涌。
馒头嘀咕了几声，便不再说话。李又三呢，一直闷在后面。
就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桃子和猴子二人回来了，他两一边走一边说:“今天真倒霉！一个子儿都没赢！”
“明天再去试试！我就不信了！”
村里有人看着他二人，招呼道:“你俩在这儿啊！村长到处找你们呢！”
二人互望一眼，大概猜到了什么，答道:“知道啦，我们现在就去找村长。”
才走没多久，猴子说:“村长找我们，准是为了傻子的钱。”
桃子回:“怎么办？我们输得只剩下三百块了。”
“不能让他们知道。”猴子道。
“那这三百块怎么办？”
猴子边走边想，突然停下看向桃子，桃子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想到了？”
“嗯，我们就学电视里演的那样，毁灭证据，把这三百元撕了！”
“这可是三百元啊！”
“怕什么，以后还差这点儿钱？反正这钱是傻子的，又不是我们的。”
桃子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了。然后二人拿出钱，撕成了碎片，就往路边随手一扔。
“这下好了，没问题了。”猴子笑道。
二人并没有去村长家，而是各回各家。
又过了一天。
高叔一早就来到了猴子家，拉着他就往桃子家去，然后叫出了桃子。
问他俩:“钱呢？”
他俩摇摇头，说:“没有。”
“馒头和三儿已经招了，你俩还想抵赖？”
“那两个怂包，你问他们要去，反正我们没有！”猴子挺了挺胸膛。
“还治不了你们了？”高叔怒道。
猴子桃子趁高叔不注意，撒腿儿就跑，一边跑一边嬉笑:“反正那不是我们的钱！”
高叔重重叹了一口气。
傻子这两天像丢了魂儿似的，一天就在屋前坝子上坐着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
高叔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又拿这几个孩子没办法。都是留守儿童，能怎么办？
他想，只好自己掏钱了。
正准备走，桃子跑回来了，说:“村长，你不是要钱吗？”
高叔看着桃子，等着他拿钱出来。
桃子笑嘻嘻道:“只找到这么点儿了！”
说着，手往天上一舞，零零碎碎钱的碎片飘了下来。
高叔定眼一看，气血上涌，心口一阵痛。
桃子扔完碎片就跑远了。
“狗东西！”
高叔的叫声在村里回荡，传出去了好远好远。
傻子闻声来了，他叫了高叔一声，然后就看到地上的碎片。
他急忙跑过去，捡起碎片，他不停地哭，看向高叔:“钱，钱，怎么成碎片了？我的钱呀……”
高叔扭过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北安，那不是你的钱，你的钱叔已经给你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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