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无戒学堂简友广场

故事:作家在哪(未完)

2022-05-15  本文已影响0人  婧园

                      01

清晨,在春的光艳中,一位年过六旬的妇人走在黄河边上。

老是老了,但也精致优雅—她穿着藏蓝色的旗袍改良版裙子,搭配橘黄色的丝巾和黑色的平底皮鞋,微烫出来的短发下面是一张睿智从容却又淡漠的脸。

四月的春风愉快地吹过,一页印着密密麻麻汉字的纸张从她的肩膀上滑落到地面。

她将它捡起来,透过厚厚的眼镜,眯着眼,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原来是自己写的文字。

“唉,书卖爆了真可怕,连散个步都不得安宁,都有自己的作品飞来打扰自己。”她心中感慨,将它装在了裙兜里。

她是著名作家,说著名也不著名。因为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隐姓埋名写作,虽然已经有很多作品传遍大街小巷,但人们不曾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也不曾知道她姓甚名谁。

她拒绝在书的扉页上印她的照片,写关于她身份的介绍,她的所有作品上,只签一个叫“上影”的名字。人们从没有在任何一个自媒体平台上见过名叫“上影”的账号,她也从未参加过任何与创作相关的活动。可是,她的每一部作品,都有着谜一样的魔力,爆了又爆。

在她40岁生日的那一天,她第一次找出版社想要出版作品,编辑让她留下身份信息,她拒绝了,表示不便透漏。

“那作品就肯定无法出版,怎么会有这样的作者呢!”美女编辑冷冷地说。

“您看看我的小说再说吧,但愿您会喜欢。”她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便出门而去,单薄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而倔强。

出于好奇,编辑打开了她的小说……电光石火般的冲击让她拿起电话将那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从那以后,她的一本本书,一个个故事,惹哭无数人,也鼓舞无数人,但这些故事的作者,成了一个迷,只活在人们的猜想中。面对读者的热切和好奇,出版社的回应永远是:答应了作者,要保密。

她继续在河边漫步,沐浴着越来越好的阳光。

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右手牵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子,男孩手里拿着一本被撕烂了的书,是她所有作品中最受欢迎的那本,名字叫《隐形的心》。

“妈妈特别喜欢这本书,去哪都随身带着,有空就看,宝贝你竟然将它的一页给我撕掉了……”女人急切地说着,仿佛丢了什么心爱之物,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可惜与焦急,一边说话还一边四处张望,寻找着那张被风吹走的纸页。

作家笑了,将兜里的纸张掏出来,对小男孩说:“奶奶刚才捡到了它,宝贝乖,回去帮妈妈粘上!”

“谢谢您!”女人惊喜地说,同时将孩子手里的书拿过来装在包里,随即打量着这个老太太。

“您真有气质,感谢您,竟会将一页被风吹落的文字起来装在兜里,对那些不读书的人来说,它可能就是一张废纸,如果它遇到的不是您,恐怕这会儿已经飘进了混沌的黄河水,或者躺在垃圾桶里,您肯定也是爱读书的人。”

作家微笑地看着她,说道:“是的,我也是爱看书的人,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像你一样,出门都带着一本书,不管路上看看,只有有书相伴,便不会觉得孤单。”

“那您现在孤单吗?看您的样子,应该是又成功又家庭幸福的那类老人,真让人羡慕。”

“人生而孤单,成功和俗世的幸福也无法抹去人类的孤单。”说着,她抬头看天空,那一朵朵闲云在同一片蓝天下,却又各自飘向不同的方向。

“您说出来的话真像《隐形的心》里的句子,您是不是也读过它?”

“读过的。”

“它的作者真是个怪人,都不知道是男是女,从作品出世到现在二十年了,无人了解。有生之年,要是能见见就好了。”

“无须见,如果你喜欢作品,读作品就是最好的交流,就是一颗心心向另一颗心的抵达。”

“有道理,您肯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不像我的妈妈和婆婆,退休后,每天早晨,会将大把时间用在抢购超市里便宜了五分钱到两毛钱的鸡蛋上。

“如果能天天早起坚持,那她们也是了不起的人。”作家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小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对这他听不懂的对话表示抗议。女人说她该回家做饭了,客气又有些不舍地和作家道了别。

“我猜,《隐形的心》的作者,也许是一位长得和您差不多的老人。”女人离开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 

                      02

夜微寒,门窗已经关好,褐色的窗帘还没有垂下。

作家披着一件披肩,坐在摇椅上,对着窗外出神。

夜,是浩瀚无际的黑色海洋,山在黑暗中已经看不见了,马路像一条长船,载着一辆辆车子乘风向前,远去的时候还不忘一声一声地告别。

远处灯火阑珊的楼宇,海市蜃楼一般的那么近又那么远,她生活着的地方,人间的欢腾和热量在夜色中依然涌动着。

摇椅微微晃着,像是作家平日里在键盘上轻轻晃动的手指,讲述着悠远动人的故事。

突然,手机响了,她从摇椅上坐起来,按下接听键。

“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电话那头,一个成熟的男音传来,温暖得紧。

“嗯,那边一切好吗?”她淡淡地问。

“好,外孙女会走路了,亲家母问你为何没来,我说你离家出走了,不要我了,或许这会儿一个人在巴黎喝咖啡呢,联系不上了!”男人边说边笑。

这是她的老伴,一个简单开心的老头子。这一生,他不是她的紫金冠,不是她的子建和潘安,也不是她的橡树,但他却一直将她照顾的很好。

她不喜欢做饭的那些年,他做。他们口味不同,他却常常为她做她喜欢的菜。她不喜欢社交,他不强求。她发脾气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忍受,完了又做各种事情来讨好她。

他一生事业忙碌,无心和她一起读书。他退休后,大家经常可以在街道打扑克的老头中看到他的身影,或者在讨论时事热点的人群中听到他爽朗的笑声,然而他最大的爱好是在朋友圈看着孩子们和孙辈的动态哈哈大笑。

在她年轻的时候,有很多男子追求过她,其中不乏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的男子,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他。因为她觉得,世间万物,无论多么精彩绝伦,都比不上一颗真心重要。

“亲家说,有空来转转,这座城市有很多好地方,保证你喜欢。”他说。

“好的,明年夏天。”她淡淡地回答道,并向他保证早睡。

挂了电话,她闭上眼睛,慢慢睡去。梦中,她好像看见早上在河边遇见的那个女人朝她微笑,又好像看见她的丈夫回家了,将她抱到床上,又帮她盖上了被子……可是梦着梦着,她又回到一个熟悉但却痛苦的梦里去了。

她又回到那个满是尘土的操场去了。只要一回到那里,惊慌无措的感觉就会将她淹没。

生活变换了许多场,时光掩埋了多少事,她如今已是一名作家,应该早就写尽写透天下事,拥有与一切和解的智慧,可是那种记忆仍常常如潮水般渗上来,悄悄地将她从幸福美满的生活中带走。

梦中的她似乎还是那个10岁的孩子,拘谨不安地站在夏天的操场中间,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紧张和不适。

舞蹈老师张开她血红的口:“做吧,赶紧做,大家都看着她做,都看着她,不信她做不出来。”

几百双眼睛注视着她,等待着一个简单的旋转动作,然而她却成了一具僵尸,怎么都动不了,听着身后刺耳的议论和嘲笑。

“看看她吧,看看她,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孩子。”舞蹈老师轻蔑地说。

人群终于不耐烦了,将她晾在了太阳底下。

身后,开始了百人舞动的欢乐和万花摇首的灿烂。

她站在炽热的阳光下,听到心里有什么坍塌了的声音,然而却无处躲藏,她像是跌入了冬天的海底,拼命挣扎却无法上岸,濒临窒息。

她突然倒了下去。迷蒙中,她隐约看到一群人朝她涌了过来,似乎还听到了惊吓和关切的声音,可是她的内心仍聚满了不安和恐惧,那些面孔变得越来越狰狞……

作家从梦中惊醒,已是凌晨四点。没有人知道,她刚刚从10岁那年的梦魇里归来。细细凉凉的疼痛和难堪爬上她的每一寸皮肤。

此时此刻,大风凄厉地刮过夜空,对面山上的人家里传出几声恐怖的狗叫声,屋内寂静地仿佛根本没有人一样。

她走到窗前拉上窗帘,上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听着外面控诉般的风声,却不敢再次睡去。

她怕啊,怕风的速度又捉她回去,回到那个梦里去。

二十几年来,她写了那么多故事。她在文字里安排着别人的人生,让每一个受过伤害的人都通过各种方式得到了救赎,得到了爱,也鼓舞现实中无数迷茫痛苦的人从伤害与疏离中走了出来,可是她自己,无论走得多远,飞得多高,只要一朝不慎,便又立刻跌落到那场找不到出口的梦里去。

她害怕别人看见自己,喜欢活得像个隐形人,就像大家的赞扬和关注也会成为当年操场上一日一日的太阳光一样,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晒得她晕过去。

即使成为了作家,她还是没有勇气让世人认识自己,靠近自己,包括她的父母,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作家。

每当她听见“你看看她,看看她……”这样的字眼,她便觉得又要被拉回梦里去,落水无力的悲伤和耻辱便会在她身体里像野兽一样张牙舞爪,让她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天终于亮了,拉开窗帘,她看到杏花烟雨寂寂地、静静地、茫茫地落在了大地上。

“以为春天来了便能够逃离寒冷和恐惧,但你看,还是春寒料峭啊!”她说道,但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