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流年·花殇（142）

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传来的同时，天空中出现了一大批敌人的飞机。敌机冲着锦旗闪烁的山坡丢下大批的炸弹，同时交叉往返地对地面进行俯冲扫射。

来不及完全散开的部队受到严重打击，眼看着不少战士倒在了血泊中。李瑞晶被身边的志愿军战士拉着拼命跑进了坑道，躲开了飞机的轰炸和扫射。

她站在坑道口，看着炸弹爆炸引起的硝烟弥漫，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受伤倒下，她和慰问团的其他人一起，想冲出帮助别人，却被守卫的士兵死死地拦住了。

李瑞晶站在坑道口，看见一起赴朝的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师，本来已经被志愿军拉着跑到安全地带，他却挣开了拉着他的战士的手，转身奔跑着返回山坡上，去抢救他的摄影机。

敌机追过来，冲着他一阵扫射，他猛地扑在摄影机上，保护了机器设备完好，却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李瑞晶想起这位年轻的摄影师曾经说过，摄影机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战士的枪一样，至死不能丢弃。他真的用生命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事后清理现场，发现摄影师用生命保护的摄影机完好无损的同时，里面拍摄的、慰问团赴朝以来的全部珍贵影像也都完好无损。这些不可能重复的场景记录，是最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人都再次流下了眼泪。

回国后，八一电影制片厂以这位摄影师的名字为这个机组命名，作为一个永久的纪念。

亲眼目睹一起赴朝的战友在身边浴血牺牲，李瑞晶和同伴们再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无情。她们内心更加痛恨敌人，更加渴望和平的生活，这是由衷的愿望。

在朝鲜的日子里，李瑞晶和慰问团的人们都和当地的部队一样，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山中的坑道里。在后方指挥部驻扎时，旁边比邻而居的是朝鲜人民军的指挥部。有时候双方人员会互相来往，进行一些交换纪念品，拍照留念等活动。

有一天，陶珞兴冲冲地来叫李瑞晶，说是带她去见一个名人。李瑞晶好奇地跟着陶珞，一直往朝鲜人民军的驻地走去。她心里猜想着，什么样的名人会让一向从容不迫的陶秘书这么兴奋啊？

到了朝鲜人民军的驻地，见到陶珞所说的名人，李瑞晶不禁有点儿失望。看着眼前瘦弱的，明显未成年的少年，李瑞晶暗自在心里腹诽，怎么陶大秘书也这么不靠谱，兴冲冲地拉着自己来看一个孩子？

陶珞看出了李瑞晶的不以为然，他并不急于说明，而是微笑着请随行记者给李瑞晶、那位少年和他自己拍照，留下一帧宝贵的照片。他还通过翻译，和少年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在回驻地的路上，陶珞微笑着问李瑞晶：“李瑞晶，你知道罗盛教烈士吗？”

李瑞晶停下脚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情绪有些激动地看着陶珞，低声嚷嚷着说：“陶大秘书，你太小看人了！罗盛教烈士是志愿军英雄，是特等功臣，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陶珞示意李瑞晶继续走着，同时继续微笑着问：“那你知道罗盛教烈士是怎么牺牲的吗？”

李瑞晶一边迈步跟上陶珞的步伐，一边充满自信地回答说：“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救—”她忽然再次停住脚步，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地说：“难道那个少年就是崔莹？”

陶珞微笑着点点头，慢悠悠地说：“正是。”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李瑞晶一边迈开脚步，一边小声抱怨着：“早知道我也可以多和崔莹聊聊啊！”

陶珞微笑着问：“你不是和人家聊了几句话吗？还能说什么呢？”

李瑞晶想想也是，仅凭翻译帮忙，的确交流不方便。她真诚地对陶珞说：“谢谢你带我来见崔莹！”

陶珞继续保持着微笑，不再多说话了。

志愿军指挥部的翻译傅颖，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子。她和李瑞晶相处愉悦，非常投缘。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在距离战场很近的地方，在简陋的山洞坑道里，经常交流一些女孩子喜欢的话题。

在慰问团难得的休整日，傅颖带着神秘的表情来找李瑞晶。她悄悄地告诉李瑞晶：“在朝鲜人民军驻地的那头，驻扎着一支神秘的部队。他们的给养非常丰富，还有巧克力呢。”

李瑞晶有点将信将疑。她面带怀疑的表情，皱着眉头，轻声地问傅颖：“不可能吧？战场上供应巧克力？我在志愿军总部都没听说过。”

傅颖被新结识的朋友质疑，心里有些不痛快了。她拉着李瑞晶，非要对方和自己一起去看看，见证自己所言非虚。

李瑞晶正好是休整时间，和同住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跟着傅颖前去“眼见为实”了。

两个身穿军装的女孩子，从志愿军驻地出发，穿过朝鲜人民军的驻地，来到了另一片山坡上。她们远远看见了山上的坑道，果然有穿着军装的人在活动。

傅颖得意地看了一眼李瑞晶，轻声说：“怎么样，我没有瞎说吧？这里确实驻有军队。”

李瑞晶也不含糊。只见她大眼睛一瞪，直接怼道：“我们可不是来验证这里是否有部队的，而是来验证这里是否有巧克力的。”

傅颖爽快地说：“没问题，咱们就过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巧克力。”

两个女孩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是在战场上。她们面对突然出现的一支军队，是敌是友都不清楚，就冒冒失失地冲上前去了。

走到坑道口附近，李瑞晶和傅颖同时大吃了一惊。她们发现这一群军人居然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等她们做出反应，一个人从坑道里走出来，主动和她们打招呼。

“喂，你们好！”这个穿着没有任何标示的军装的外国人，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他热情地说：“你们是中国志愿军那边的人吧？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李瑞晶和傅颖对视一眼，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那人不等她们回答，自己又接着说：“你们不宜在此地久留，还是赶紧回你们的驻地去吧。”说着，他准备扭头离开。

坑道里跑出来一个年轻的士兵，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纸盒，递给说中文的那人，同时叽哩咕噜地说了一番话。那个小伙子冲李瑞晶和傅颖友善地笑了笑，转身回坑道里去了。

原本打算离开的那人回过头，把手里的漂亮纸盒递到李瑞晶和傅颖面前，笑着说：“中国有句古话说，相逢是缘。既然你们走到这里了，我的战友们说，送两位美丽的姑娘一点小礼物，请笑纳。”

李瑞晶被对方一口流利的中文，加上熟练应用的词语所震惊。她一时之间呆住了，没有任何反应。

傅颖机灵地上前，不客气地接过那个漂亮的纸盒，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声：“谢谢你们的礼物！却之不恭，我们接受了。”说着，她拉了一把有点儿呆滞的李瑞晶，两人连跑带跳地快速离开了。

两个姑娘一路疾行，直到穿过了朝鲜人民军的驻地，进入志愿军的驻地范围，才放慢了脚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这是啥？”傅颖喘匀了气之后，有些得意地扬着手里的纸盒，冲李瑞晶笑着嚷嚷：“巧克力！我没瞎说吧？”

李瑞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巧克力上了。她敷衍地回答傅颖说：“嗯嗯，你说得对，是巧克力。”然后继续默默想着心事。

傅颖发觉了李瑞晶的不对劲。她轻轻碰了一下李瑞晶的胳膊，小心地问：“你怎么了？想啥呢？怎么忽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瑞晶抬起头，看着傅颖青春洋溢的脸庞，轻声说道：“傅颖，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支突然出现的部队，没有任何标示的军装，他们是什么人呢？”

傅颖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军帽，皱着眉头想了想，颇为认真地说：“我可以肯定他们说的不是英语，好像是—”她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出来。

李瑞晶心有灵犀地看着傅颖，两人眼神一对，心里一激灵，心照不宣地点点头，然后都闭口不谈了。

回到住处，傅颖强行把巧克力塞进李瑞晶手里，转身跑开了。

李瑞晶迎面遇到了陶珞。

陶珞问她去哪儿了？李瑞晶想了想，悄悄把刚才的见闻告诉了陶珞。后者闻言，讳莫如深地看了看李瑞晶，严肃地告诉她，不要再把此事告诉别人。陶珞转身就把这件事报告了部长。

一向和蔼可亲的部长听闻此事后，把李瑞晶叫去，严肃地批评她擅自在营地之外活动的行为。他严厉告诫李瑞晶，绝对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关于她刚才所见所闻的一个字，否则，立刻把她送回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