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不死的葫芦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还在为了金钱、为了欲望,挥霍和糟蹋自己生命的人们。
—— 题记
大年初二陪着妻子回南乡娘家,庭院里的一只葫芦深深吸引了我——在堂屋大门正前方约十米远的菜园子边上,有一颗高大墨绿的桂花树,那只葫芦就挂在桂花树密密匝匝的绿叶和枝桠的缝隙之间,远远望去就像不知名的树上结的奇异的果实,近前才发现是葫芦吊在干枯的藤蔓下面。
经历漫长的从秋到冬的几个月的凄风苦雨霜冻严寒的洗礼,不仅是我,谁都会以为,那不过是一只轻如气球一般飘渺的干透了的死葫芦。可是,当我走上前用手托举它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篮球一般大小的葫芦,竟然如铅块一般沉重。我仔细观察它光滑而斑斓的表面,又发现,在连着藤的跟部附近,还焕发着青绿的光泽。
我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沉重起来。原来这葫芦没有死,这是一只活葫芦,它在不属于它的季节里,不屈从,不放弃,倔强地与死亡抗争,它活得太苦、太难了。
仔细观察靠近葫芦根部的那一段藤,我又有了新的发现:这段藤要比其他的藤粗壮得多硬朗得多。我绕到桂花树朝阳的一面,找到这颗葫芦的根,用手扒开被冰霜腐蚀得松散如沙的泥土,我看到这颗葫芦的根早已腐烂,根不可能再给葫芦提供营养……我霎时明白了,是葫芦残留的水分,乃至一点点营养滋润了离它最近的那段藤,致使2、30斤重的葫芦,至今都没掉下来。原来,葫芦不仅仅停留在活着的美好愿望上,而且它一直都在默默地付诸行动。
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经常唱的一首歌里的几句:“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藤儿越肥瓜儿越甜,藤儿越壮瓜儿越大……”这不是一只普通的葫芦,他活得非常明白,知道瓜与藤相依为命的道理。我想,不仅如此,它一定还知道自己与根的关系,只有根,才能带给它来年春天的新生。只不过是,自己太渺小,实在无能为力把自身的营养输送到根部。
那一刻,我被葫芦强烈的求生欲望深深打动,我于是联想到了很多很多。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各种物种,无论是植物、动物和人类,莫不都是在时时刻刻与死亡抗争,时时刻刻竭尽全力推迟自己的衰老、延缓自己的生命。幼年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卖花草的人,他卖的有一种叫“还魂草”的植物,干枯焦黄的叶子一旦放到水里,只一瞬间,便活灵活现,青翠欲滴。还是幼年的时候,喜欢把蚯蚓断成两截,看它毫不费力地变成两条完整的新蚯蚓。曾记得网上看过的一个视频,鱼被包裹在泥土里垒进了墙里,遇下大雨,鱼又纷纷从淋湿的墙上钻出来复活了。
我想起了我去世多年的父亲,那时发现父亲患病已是肝癌晚期,父亲忍着剧痛配合治疗,先是在市里的医院,接着去了省城的医院,都是最好的医院……然而我却永远忘不了父亲那直视着我们的求生的目光:“能不能去北京再看看……”那完全就是哀求,是严厉了一生、高高在上的父亲向女儿们的低声下气哀求。
直到今天,直到我遇见葫芦,我才终于明白,父亲临终前狞狰的表情不是因为疼痛——疼痛天天都在——而是生与死的对峙,他不想死,生命的最后一息,他都在努力。
临离开岳母家,妻子见我依然盯着葫芦看,就说我:“要不要摘了带回去?”,我朝她瞄一眼,转向岳母说:“你一定要看好这个葫芦,千万不要动它。另外,别忘了在这桂花树的周围,种几棵新的葫芦。到时候我带上我从事园艺花木工作的朋友一块过来,把它们嫁接到一起。”
回城途中,我坐副驾驶,望着路两侧含苞待放的蜡梅,望着鸭先知的浩渺江水,想象着前方萧索凋零的背后孕育着的新生命的诞生,我不由得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我仿佛听见了21岁就瘫痪在轮椅上的作家史铁生“要好好儿活”的呐喊……
公元2022年2月3日,我遇见葫芦的第二天,我对我未来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工作、生活、健康、爱好等等,进行了重新规划,其中有放弃的,有加强的,还有新增加的……
附:本文修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