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了,花事了
在看汪曾祺的《生活是很好玩的》,书里专门辟了一章讲花草木,即便是在游记里,也有许多篇以介绍当地植物开头。
对我这样一个不懂得赏花、看花也只是喜欢其纷繁色彩的人,读这些文章着实费劲。我总要先用谷歌搜一下它们长什么样子,才能走进那个花木繁盛的世界。
我也总会想起一个人——我的大学舍友,且称她为L君。我总能想起她走在路上,忽然被道旁花圃的花吸引,津津有味地向我介绍起那花的情形。她好像知道所有的花长什么样子,知道某种常见的花有什么不常见的颜色,知道在哪个地方可以看到什么样的花种…如果有花的博物馆,我强烈推荐她去做首席讲解员。
我最记得她如何让一盆枯了植物(很大可能是芦荟)起死回生。有半年时间她去了台湾当交换生,由于少了她这个“护花使者”,那些她买回来养在宿舍小阳台的植物被我们这些一窍不通的人“照顾”得日显颓色。当她半年后从台湾回来,它们基本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我搞怪大呼“耶!终于可以把它们扔掉了!”,她却好像植物医生一样,看了一下那植物臃肿、发黄、枯萎的肢体,丝毫不怪我们把它养死了,淡定地开出药方——剪掉坏的,定期浇水。其实她买的植物都很好养,按她的话说就是偶尔浇浇水就可以了,然而除了她,我们其余的人是连“偶尔”都会忘记的人。
最后那盆植物竟然又活过来了!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从此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高大伟岸了起来(当然我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她自己看到的话又另当别论),怎么能不佩服一位把病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医生呢?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脸痒之时,我又可以拔她的芦荟了。
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她捧了一小束花回来,茎杆很长,花朵盛开,进门就问我:
“你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我给了她一个冷漠的jpg,“花”。
她抻了一下她那件夸张的蝴蝶袖外套,“是水仙花!”(应是水仙花,因为我记得我的第一反应是“有毒!”),想来刚开始她是想让我猜那是什么花。
“水仙?”,我夸张地开玩笑,“我们老是不开窗,还开暖气,会不会被毒死?”
“不会的!我才买了几朵!”。
现在想来,她对牛弹琴的功力不容小觑。
后来我养成了把她当花朵百科全书的习惯:
“这是什么鬼?”
“这个呀,是xx…”,她的解说时长时短,但通常我听完花的名字就算了。周而复始,下一次碰到相同的花,我又要问一遍。
我想过,面对我的冷漠jpg、无聊大白眼、“啊你慢慢看我先走”的威胁,她为什么总能无视之,而后继续与我这种牛饮佳酿的人分享呢?应该是她对花有着真心的喜爱吧。当一个人真心地喜爱某一样事物,她/他是会忍不住想要与人分享的。当然,她温和的性格也决定了连我都可以被纳入到分享的范围。或许她上辈子是一只蝴蝶(鉴于她喜欢买蝴蝶袖的衣服,这很有可能),所以她欣赏花朵的时候总是有最专注最可爱的姿态,与花一起,相得益彰。花是了——花朵最迷人的样子,是留给真正了解它们的人的。
现在想来,我关于花的记忆似乎都与她有关。那些她对着我对牛弹琴的片段在如今看来也越发快乐有趣,叫人想念。我偶尔会想,如果我们还在宿舍里,吃着外卖,聊着天,阳光洒进窗台,岁月流过,花花草草枯萎了又盛开,那该多好啊。可惜的是,凤凰花事了,时光早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