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走山乡
1985年初,我从承德地委宣传部调石家庄地区建设日报。刚到报社时领导让我先去校对科。校对是晚上八点上,一般是第二天零晨一两点下班。如果有特急任务,如新华社有什么重大新闻必须在第二天见报,那就没准了,也许会折腾到天亮。上夜班有个好处就是能吃到一顿免费的夜宵。夜宵一般是全部工作完成后,临下班时吃,有特急任务就在零晨一两点吃,吃完了接着干。半年以后,领导找我谈话,让我去农业科任编辑记者。我说服从组织安排。
记得,当时农业科的科长是谷双喜,四十多岁,个不高,戴眼镜,一副斯文模样。来到科里的第二天,科长就让我去无极县采访,他说有一封群众来信,反映当地有一截木头,到了晚上就发光,不知怎么回事。科长说,你去了解一下,给群众一个科学的解释。我心想,怎么我刚来就让我一个人下乡采访,也没人带带我?但我嘴上没说,马上就坐长途车去了无极县。到了那个村,我向周围群众了解了情况,并于夜晚特地观察其发光现象。原来那是一截从坟地里挖出的棺木,因有磷而在晚上发出磷光。为慎重,我又带回一小块木头,到地区农科院请教了专家。我采写的新闻稿《木头发光的秘密》很快出手并见报。科长说,小侯,干的不错!
徒步走山乡到了1986年底,报社号召年轻记者深入基层,反映火热的现实生活。我对农村比较熟悉,那两年跑山区也多,特别是平山县,去的更多,就给平山县委宣传部的康为兵打了电话,和他说了准备去平山徒步采访的想法。他说,欢迎侯记者来,我陪你徒步采访。
那天,我从石家庄坐长途汽车来到平山,中午吃完饭,康为兵陪我到县汽车站等车。我们决定从县城坐车到该县西部最偏僻的一个行政村——西沙岭,从那开始徒步采访。下午两点多,我们才坐上长途车。上了车,老康的话开始多起来。他说,侯记者,我们这次到的地方是全县最远的村之一,说实话,你要是不来,我们也没机会去。老康是县委通讯组的组长,人高马大,憨厚朴实。就是这样一个外表看上去像是粗人的汉子,却写的一手漂亮文章。他在《建设日报》文艺版发表的散文《我爱平山的桥》,把家乡的各类石桥描写的活灵活现,深受好评。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颠簸,天黑时我们才到西沙岭。这个村离平山县城有一百多公里。我们找到村干部说明情况,并把记者证拿给他看。他摆了摆手,操着一口浓重的平山话说,不用看了,谁会到这穷山沟来冒充记者。侯记者能来俺们这里采访,真是不易呢。我听不大懂他的话,老康只好给我翻译。他把我们安排到村委会住下,说了一句什么就出去了。一会又折返,带我们去了一户人家。他和为兵说了几句,又冲我说起来。老康说,我们今晚在这家吃饭。我点了点头。村干部走后,我们闲着无聊就想帮着女主人做饭。女主人正在灶前忙活,大锅里烙着一种薄薄的饼,浓浓的香气沁人肺腑,闻着就流口水了。老康对我说,这种饼是平山的特产,只有深山区的女人会做。烙这种饼不但活面有讲究,用柴也有讲究,不能用粗柴,只能用细柴。我不解,柴火还分什么粗柴和细柴?老康说,那些树枝树杈等就是粗柴,而这些毛毛草就是细柴。这种饼因费时费事,一般家庭平时也是不大做的,只有来了贵客才做。我笑着说,那咱就是贵客了。女主人这时接上茬,你们可不是贵客嘛,难得到咱这深山里来。我说,大嫂是批评我们呢。女主人说,大兄弟,可不敢这么说。其实,后来我才知道,西沙岭并不是杀虎乡最偏僻的村子,在它的前面还有一个自然村,叫花崖。
徒步走山乡吃完饭出来,我对老康说,那个饼真是好吃,要是能到城里做肯定挣钱。老康说,离开这个地方可能就不好吃了。我说为什么?他说,城里哪让烧柴呢?用煤或其他燃料做出来的就不是这个味了。我暗暗佩服他的高见。
第二天下午,我们结束了在西沙岭的采访,准备翻过大山去另一条沟的西大地村。西沙岭的干部们不大放心,说路不好走,怕天黑了也到不了。我们执意要去,见拦不住,村干部只好派人送我们。送行的村民把我们送到村后的山顶,指着脚下的小路说,你们顺着路走,下沟再上山,翻过去就是西大地了。我们谢过老乡,继续前行。这里已是深山,人迹罕至,路很难走,也可以说没有路。我们用木棍一边拨拉着乱草一边往前挪。
好容易下到沟底,却不知翻山的路如何走了。康为兵说,咱们也别找路了,就往上爬吧,到了山顶再说。我们在满山的松树林里拽着树身往上爬。忽然,两只大鸟被惊动,扑愣愣飞起来。老康说,这是喜雀。我说,咱们抬头见喜了。
爬到山顶,眼前的情景却没给我们带来喜悦。由于满山都是油松,根本看不到山下的情况。可以说,我们已经迷路了!老康说,侯记者,现在我们只能摸索着下山,下了山再顺着山沟找村子。我们小心谨慎地扶着树干往山下慢慢滑动,彼此还相互拉扯着。还没到山下,天就黑了。此时我们又累又饿,已有些精疲力尽。环顾四周,黑压压的松树林似乎在向我们挤来,让人喘不过气。偶尔,传来一两声晚归的鸟叫,让人毛骨竦然。望着脚下似乎没有尽头,也没有路的下山路,我突然感到了一种隐隐地不安。的确,如果我们不能很快找到村子,在这种大山里是很危险的。忽然,老康兴奋地说,侯记者,你看,下面有灯光!看到灯光,我们知道离村子不远了,身上也来了力气。
顺着灯光,我们找到了那个村子。问路遇的村民,知道就是西大地村。村民把我们带到村支书家。村支书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他倒是一脸认真地看了我们的证件。看完后他问我们从哪来的?我们说从
西沙岭翻山过来的。他说,你们特是不简单哩。接着说,你们也饿了,先在我这吃饭。在支书家也是吃的那种软软的烙饼,还炒了鸡蛋,支书老伴做的。
吃过饭,支书把我们领到另一家。他说,我家的被子太埋汰,没法让你们用。这家的女主人把我们让进一间屋子。进去后说,这是我儿子准备结婚用的新房,炕上的被子和褥子都是新的。我们很感激老乡的真情,不知说什么好了。
在西大地,我们发现这个村的小流域治理和荒山绿化搞得非常好。难怪山上的植被那么茂密。
午后,我们告别了西大地的乡亲们,准备到下面的桑元口村。从西大地到桑元口并不远,只有几十里路。但由于我们出发的时间比较晚,走了一半天就黑了。我拿出手电筒,照着对面的山梁问老康,你说,山上有野兽吗?老康说肯定有,发现过狼和豹子。它们会下山吗?老康说,饿了就会下山的。看着四周寂静的群山,我感觉身上发冷。可别让咱们碰上野兽,我说。老康笑了,没事,野兽一般不会主动伤人的。突然,对面来了几个黑影,我和老康紧张起来,不由握紧了手里的棍子。等走近了,老康主动打招呼,原来是几个西大地的村民在往家里赶。
在桑元口,我们发现这个村的商品经济搞得较好。他们把以前没人要的土豆卖到城里,让土豆变成了金蛋蛋。回去后,我把桑元口的事写成了消息,以《商品观念进深山,土豆变成金蛋蛋》为题,发表在建设日报头版头条,署名:本报记者侯永生,通讯员康为兵。
从桑元口再往下越来越好走了。离开桑元口,我们又在蛟潭庄乡政府住了一夜,记得还在那里赶上了放电影。
这次徒步走山乡,我们共走了五个乡镇,十几个村,行程二百多公里。写出消息、通讯、内参等各类稿件十几篇。
徒步走山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