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家的前半生 第八章：机缘逢时（5）
“拿着，我教你，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它，倘若你真有这方面的天赋，我想你妈妈也不会执意反对的！”说着，姑夫便将小提琴送进了我的手里，重拾梦想的那种感觉，真好！难道真能如姑夫所言，我还有学小提琴的可能，顿时，我如获新生，虽然在心里还有着丝丝担心，不过，就在我触碰到那把小提琴的时候，那种心情早已逝去，难道，父亲所留下的这把小提琴，真有种什么样的魔力？
“真的，妈妈真的会答应让我学琴吗？倘若她还是不让，那我该怎么办呢？……”我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虽说我在姑夫那般坚毅的目光里找到了一丝希望，可我依然没有丢掉昔日阴影，甩开焦虑。
不过，姑夫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又拉起我的手，手把手地教我拉响了小提琴。
这是我第一次有声有调的拉响了这把小提琴，更是我第一次奏响出心中梦想，我的爱，我的恨，我的思念，我的渴望，倾尽于此，就在这一刻，琴声直泻千里，虽不是宛然悠长，不过在姑夫的带动下，我也拉得有模有样，虽然乐音不整，断断续续，但也比争执吵嚷，忧心啜泣强上百倍，至少，我有种解脱，变得坦然。随之，我凭借印象，脑海中又不断闪现着父亲拉小提琴的姿势，更试图在声音的起落间，变换着我的姿态！
那一刻，我已忘我，那一刻，我更加喜爱上了这把小提琴。心若止水，淡尘远市，同时，我更知道，这并非是我转瞬即逝的热情，而是心中永恒的信念。
然而，一切却如梦般飘渺，又若炊烟般易逝，是不是，凡是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容易破碎，就如晶莹的玻璃杯那样，越是光滑，越是容易从指尖脱落！
当母亲进来的时候，琴声骤然停止，我不敢打量母亲的目光，更思量不出母亲心情如何！我仅是深有体会，就在小提琴沉默的瞬间，这间不大的小屋却处处凝聚着阴霾。
“庭君，你回来了。”姑夫木讷一下，不过转瞬就变得一脸泰然，就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母亲紧皱的眉目下对我袭来的那道凶光。
“你，你，你在干什么？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以后不是不准你去碰那把小提琴吗？怎么，你忘了吗？”登时，母亲仿佛已忽视了姑夫的存在，就这般厉声厉色地面向着我，同时，听着母亲那迟缓却很凝重的步伐，不禁，又让我重温到了往昔的那一幕——母亲，决绝地摔下了小提琴，就此掩埋了我那青涩的梦想！骤然，我身子一凛，下意识地抱紧了小提琴，瞳孔之中又充有着一阵惊慌失措，“妈妈，我不敢了，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我又有意识地将手里的小提琴背到身后，试图尽可能地用我这瘦小的身躯将其掩住。
“庭君，你这是干什么，你吓到孩子了！”听到姑夫的声音，刹那，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蹿到了他的身后，当看不到母亲那道厉辣的目光时，我的心才有所舒缓，就象掩耳盗铃那般，自以为此刻母亲也看不到我。这时，我突然觉得姑夫也一样高大，不似曾想的那么懦弱，只在瞬间，我将姑夫当成了依靠，幻化成了可以保护自己的使者！
“姑夫，这次，你一定要好好地为我说说情，这把小提琴可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真的不想失去它！”我躲在姑夫身后，声若耳语，却在祈祷着姑夫真能听到我的心声！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想让他丢掉该丢下的东西。”母亲仿佛也找回了理智，静直在姑夫面前，可是，满目漠然却又被眼中的晶莹所浸泡着。
透过姑夫手臂间的缝隙，我也看到了母亲眸子中所盛下的金光，不过，深邃而又难解，同时，我也在思索着，大人们常说的心碎表现在脸上是不是就如母亲此刻这般不堪的模样。
“那你是否考虑过，孩子是否愿意丢下？”姑夫的手突然抬起，就此，我便那般无所装扮地又出现在了母亲面前，再次相对母亲那锐利的目光，忽然觉得犹若太阳光一样锋芒，于是，我合上了眼睛，直至姑夫那条手臂垂放在我的肩上，轻轻地将我夹于腋下，让我有种恍惚的错觉，就像是吮吸了某种力量，能为我壮起胆子，于是，我再次张开了双眼，更向母亲坦白了我眸子中的真诚。
“这，用不着你管，孩子是我的，我让他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不准他做什么，他就不能做什么！”母亲理直气壮，就如这是她在某一刻所派生出来的真理，同时，露出了要比刚才还要冷艳的神色，并且压向了我，仿佛是在对我说，怎么，现在学会拉拢外援了，竟让你姑夫和我作对，难道你就不知道，我是你妈妈，他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决定权，又怎能干涉得了我的想法！
“庭君，我看博渊这孩子心灵手巧，天资聪颖，更是继承了他父亲对小提琴的那份执着与热情，你……”姑夫并没有像我一样，被母亲那厉声厉色所惊慑，好声好气，作母亲的说客，来帮我讲情。
“不，不要再说了，正因如此，我才不准博渊去学小提琴！”母亲那决绝的眼色刺穿了姑夫那不解的神情，同时，我的心也不禁沉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既然我有这方面的天赋，才智，既然你也承认这些，那你，为何还要执意阻拦我呢？或者，你真在恨父亲同时也在恨着我，就此，扑灭我的梦想，折磨着我？黯然自问间，已让我心酸，心死……可我，终不敢在母亲气头上托出在我心头所压抑的这些！
“那，为什么不……”刹那，我所不敢问的，姑夫又帮我问了出来，然而，母亲的一声急言厉语又终了了姑夫的话，就像是她老早已知，姑夫所置疑的到底是什么，“不要说了，我，我只是不想让博渊重蹈他爸爸的覆辙，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你不是我，又怎会明了，总之，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博渊好！！！”母亲动容，撕裂的心声涓涌而出，弄得姑夫满脸凝重地站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却不再为我争取着什么。
——怎么？难道姑夫已被母亲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动了吗？他不再为我去争取什么了吗？不，不要听母亲的，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母亲如此去说，就是不想让我去学琴，姑夫，难道你连这都听不出来吗？潜于心中，只是一个又一个问号，那是我对姑夫的置疑！瞬间，我对姑夫失望透顶，在那阵长长的沉默中，只在心中凝聚着又一份力量，萌生了另一种想法——
小提琴既然已占据了我的心扉，我又为何不能为它粉碎，既然我已丢失了梦想，又何必再在那条暗无天日的道路上徜徉！
我决定了，真的决定了，若为奇数，我就放下这把小提琴，至此在母亲的“摆弄”下成长，若为偶数，我便摔断这把小提琴，无留牵挂地冲去远方翱翔……
路在脚下，全凭天意！！！
我的心，在这一刻静静地数着倒扣于桌面上的玻璃杯，一，二，三，四，五，六。没有数错，只有六只，是偶数……
“妈妈，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恨你！！！”积淀我心中好久好久的话，终于脱出了口，可本以为，当我在某一天真的对母亲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会如释重负般的变得轻松，平静，不过，就在这一刻我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与曾设想出来的截然相反。
小提琴摔在地上的声音凝重而又沉痛，就如“哥伦比亚”号在德克萨斯州上空的爆炸解体，本是承载着人类开启宇宙奥秘的幻想，不料，却成了人类探索史上的一次悲鸣！
——小提琴，我心灵深处的一阵悲鸣！不是我想放下你，而是，母亲逼着我放弃你！
——父亲，我灵魂深处的一种愧对！不是我没记得您的话，而是，很多事，不得已！
这次，我把小提琴摔的比上次母亲摔落时还要绝，还要狠，同样，我的心更痛，可是，除此之外，我又能怎样呢？？？
随之，我无暇理会母亲，姑夫是何表情，又有怎样的举动，唯有用双手盖住了自己那噙满泪水的双眼，匆匆地从母亲身侧跑过，只在耳边隐隐地听到，从母亲口中失声滑落出的名字——博渊！不过，我已狠狠地带上了门，与此，变得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