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碧萝篇
碧萝,不,应该是宜妃。宸帝册封她的诏书言曰“柔嘉成性,淑慎持躬。”这是宸帝心中的碧萝,如小鸟依人,如春风和煦,温顺可心,暖情醉人。
碧萝不是这个样子,她明艳洒脱,敢爱敢恨。她最讨厌的就是各种清规戒律,但莫名的,她就被束缚在最豪华最寂寞的金丝鸟笼。
碧萝看着高高的红色宫墙,最高的一枝荼靡花儿都无法超越它的位置,除非,香消玉殒,花落凋残,可能会借着东风的眷顾,逃离这活死人墓。可惜,那时,也只是落英残素,再无生机。
碧萝叹了口气,她的心已经死了。就在接到宣她入宫的圣旨宣读那一刻。她的心就坠入了最冰冷黑暗的湖底,再也没有浮上来。
面如冠玉、身材颀长的宸帝见到碧萝的一刹那,居然失去了平素的稳重,顿时从金光熠熠的龙椅上站了起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欣喜若狂。
“碧萝,你来了,朕等你好久了!”
身旁的太监总管不住地轻咳,还不停地冲着年轻的天子挤眉弄眼,暗示他务必庄重。
宸帝勉强定了定心神,用手拂平并不存在的褶皱,无意中触到了龙袍上的龙目,珍珠的圆润冰凉刺激得他顿时悟到:整个天下是他的,绿萝,必然也属于他。
他清了清嗓子:“就封你为宜妃吧,淡妆浓抹总相宜。哈哈哈!”清朗畅快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金銮殿中。满屋子的臣子侍从宫女,嘴角上翘,面带喜色。为天子开心。
绿萝伏地,乌黑的睫毛覆盖住美目,像脆弱的蝴蝶翅膀,窸窸窣窣抖动不停,美丽但无助。
她叩头谢恩,而后一言不发。
她脑海里那个青袍白马的青年将军,马蹄得得,仿佛离她越来越远,只能看到青草蔓延,连接天际。
桓寒,说好的等你,你去了哪里?
桓寒,我的绿绒花,你是抛到了泥泞的车辙还是别在自己的战袍之中?
桓寒,你在哪里?
宸帝每天都来,小心翼翼地如珠如宝地抚摸她的凝脂柔荑,故作洒脱地讲述宫外的轶闻趣事,还赏赐各色异域番邦进贡的奇珍异宝。
绿萝只是笑笑,又低头去绣荼蘼花,秀丽地蝇头小楷只是抄写经文。笑容也是惨淡和短暂的,笑影闪了几闪,就不见了。倒像有几分悲苦。
她脑海里那晚印象格外鲜明。
天寒地冻,调皮的她执意背着爹娘,带上丫鬟小翠到外院去烤红薯。姐姐朱槿坐在高高绣楼之上,一边绣花一边替她放风。条件是:烤好的红薯两枚。
她穿着青色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小翠小心翼翼地捧过来的金色小手暖炉被她嫌弃地放置一边。这样束手束脚,怎么燃起火堆烤红薯啊?
主仆二人忙碌许久,粉雕玉砌的脸颊都涂抹了几道黑痕,却是不亦乐乎。
青色的烟袅袅散向寂黑的天空,有些微的曲折,仿佛是被远处的兵马嘶鸣惊吓了一样。
“啪嗒啪嗒”,不远的院落围墙黑暗处落下几块碎瓦。绿萝和小翠有些吃惊,抬头望过去,寒夜,黑寂,只能看清杂物的模糊不清的轮廓。
突然,轮廓动了起来,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渐渐挪入到火焰的光亮处。
火光把来人的衣着容貌照得很清晰。年长的一位男子,面容坚毅,额角峥嵘。他的坚实有力的手紧紧搀着一位年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形貌未脱稚气,眉宇间有昂扬英气。
两人均身着戎装,看上去,衣料装备价格不菲,必是富贵人家出身的行伍。少年膝盖用黄绫子布紧紧包扎仍有丝丝血痕渗出。男子的虎口也是血肉模糊一片。显见得经历恶战。
“小姐,可否借用一下贵地,容我叔侄二人躲避一下?”中年人语气急促但不失温和有礼。
“你们是什么人?”小翠战战兢兢挡在碧萝前面,生怕小姐被歹人伤害。
“在下是八王桓寒。”中年男子沉稳的一句话,碧萝就明白了几分。当今天子年幼,被阉宦李辅国挟制,多亏有“飞将军”美称,现被迫赋闲的八王桓寒多方周旋,才能侥幸成人治国。
最近朝中动荡,人心惶惶,“天子逊位”的传闻甚嚣尘上。今日,必然是朝堂有变。
碧萝很早就听过“青袍将军”桓寒的美名,今日见到本尊,更是激动不已。她把犹豫不绝的小翠拨到一边。
“花园土山下有小洞一个,可以穿越至院外。你们可以藏身,也可以从此逃出去。”朔风呼啸,碧萝的心火热一片。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片喜色,桓寒冷静自持,眼中也浮出了一丝欣喜。
那么深的夜,居然有兵马夜查。羽林军的首领毛雨澄没有查到桓寒的踪迹,眼中贼光四射,觑到了地上的斑斑血迹。
“这是什么,小姐?”
碧萝早有准备,用来割红薯的匕首,划破了少女的纤纤素手。衣袖掀开,滴滴血珠犹自落个不停。
“毛将军,我贪吃,想要烤个红薯,没成想,把手割破了。正要叫丫鬟小翠去取药物包扎呢。”
碧萝清脆的声音如莹润的玉珠落在碧玉盘上,一派天真,让毛雨澄的疑云扫荡得一干二净。
桓寒再次出来时,感激之情满溢双眼。
“多谢小姐,敢问小姐芳名,日后结草衔环,再做报答!”
两枚热烘烘的红薯,全部塞进少年的怀里。“快吃,天气太冷!”少女的笑眼闪烁,犹如湖泊微光。
一枝绿色绒花,塞入桓寒手中。
“桓将军,等你凯旋!”
绿萝的眼里只有青袍英武的桓寒。她不知道,少年宸帝的眼里全是她,勇敢活泼的少女。
事隔多年,宸帝地位牢固,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顾尚书的孪生女儿之一——碧萝,召入宫中,金屋藏娇。
绿萝不知道,桓寒在哪里。
宸帝知道,但宸帝永远不会告诉她。
姐姐知道,但姐姐也永远不会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