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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

2020-01-14  本文已影响0人  离尘_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和阿仆已经在这片贫瘠的蛮荒之地走了九天九夜了,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记不起我是怎样遇到阿仆的。这片蛮荒有九条路通向远方,我们尝试着从某一条道路走出去,但我们走过的前八条路,最终又都让我们回到了这里,这是这片蛮荒之地唯一的一座破败荒芜的庄园,我们好像一直在这蛮荒里里转圈儿,这座庄园像一个迷宫,孤零零地矗立在这片蛮荒之上,又像一个被上天遗忘在世间的孤儿。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从这个角度看到这座庄园,其实我一直身在其中。阿仆和我忙着从第九条路走出去,路在我们脚下无限延伸开去,他急躁躁的,满头大汗地向前迈着步子,这是阿仆和我最后的希望了。

这条路上的景象和庄园里的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跟我和阿仆走的前八条路都不一样,这条路上的光照更充足,阳光与月光共存,一旦阳光和月光隐去,整个空间就成了纯黑,但我们又能看到黑暗中的一切。阳光和月光一个炽烈,一个清冷,可又那么和谐,这里的阳光是偏黄色的,配上清冷的月光,给人一种莫名的和谐的感觉。

在前面的八条道路上,阿仆和我曾穿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曾穿过雾气昭昭的丛林,更看到过世间最美丽的彩霞,我们曾踏平高耸入云的山峰,触摸过彩虹的拱顶,穿越过满是荆棘的小路,跋涉命悬一线,艰险万分的沼泽,我们也曾乘着风飞翔,但最终我们都莫名地回到了这座蛮荒之地的庄园。

在日月同辉的映照下,我们踩着脚下的青青草地,青草上的露珠晶莹透亮,把日月的光辉照映在我和阿仆的脸上,但那些露珠像是故意躲闪我们似的,一路走来,我们的双脚和裤腿没有沾上一滴露水。

阿仆越走越起劲儿,因为这是我们进入庄园的道路以来,走过的看起来最充满希望的一条路,他希望能带领我走出去。我们已经九天九夜没吃饭了,但却一点都感觉不到饿。

突然,我们眼前的景象变了,宽阔的草原不见了,出现了繁华的街道,林立的高楼。忙碌的人们行色匆匆,神情麻木,他们好像看不见我们,也听不到我们。他们衣着光鲜,举止优雅,但却出口成脏。破衣烂衫的阿仆和我在这儿简直是异类,我摸摸自己的肚子,鼓胀得跟即将临盆的孕妇似的,“奇怪,明明肚子这么大,为什么还会这么饿”?

肚子还跟配合我似的“咕噜”叫了两声,我赶忙低下头,想把绯红的老脸藏起来。这是我们九天九夜以来第一次遇到人类,可他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碌,没有人愿意为我们停下来,好不容易遇到同类人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落差击败。

我想离开阿仆,哪怕随便拉住街上任何一个衣着光鲜的人,也会比跟着阿仆这样漫无目的地乱窜强。我要逃离阿仆的世界,他当初承诺我只要跟着他,就能走出这片荒原,但到现在却落了个这副落魄的模样,回家被老婆骂一顿定是少不了了。

阿仆满眼焦急,他的眼神饥寒,那种饥寒并不是没有吃食的饥寒,而是我要离开的心思被他看穿了,他失落、无奈、焦急。“如果你离开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我们所有的苦都白吃了。相信我,你会比这些人,在这个尘世间得到更多属于你的东西。你只要再坚持一下,我们走了九条路都没有遇到人,但现在你看,我们现在遇到了,说明我们快走到尽头了,只要你再坚持下去,我们就再也不会回到那个蛮荒破败的地方了。那时候的我们会创造出我们的世界,那将是你最终的期待。”

日月的光辉打在阿仆的脸上,他的脸脏兮兮的,但目光炯炯有神,像极了黑暗中的明灯发出的光,那束光一直深深吸引着我。但随着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起点,我内心的绝望呈指数级上升,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我们会走出去的。你目之所及的繁华和人间富贵,不过是一场幻影,你的心制造的幻像,你只有看住自己的心,才能走出这片荒原。”阿仆继续劝说,他的目光充满期待。

天空中的日月都消失了,黑暗来临了。这个世界忙碌的人们在黑暗中像鬼魅一样张牙舞爪,他们肆意放纵着欲望,成为自己的身体欲望的奴隶。他们像一群双眼冒着绿光的饿狼扑向那遍地的财富,又像一群饿极了的困兽,撕扯彼此的身体,破坏对方的家园,弄得满身狼狈。

我惊讶这个世界的人变化如此之快,好像就一个眨眼的工夫,人类突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到底是谁?”我的目光流转到阿仆的身上,我凝视着他,他的眼神里读不出情绪。“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带你走出这片蛮荒之地,带领你到你内心向往的地方。”

“我看的都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对不对?”

“是你看到的都是你想看到的,你留恋这里的繁华,但这里真的不适合你,你经历了九条道路的磨难,马上就要走出这片荒原了,却被这个花花世界所迷惑。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阿仆慢悠悠地吐出几句话,丝毫不受这个早已慌乱了的世界的影响。

黑黢黢的天下起了雨,雨滴落在我的脸上、身上,一点都不觉得凉。原来我的身上披上了这个世界最华贵的衣衫,我的身体被这衣衫装饰得华美无暇。但我却感觉我自己的神识被阿仆带走了,他像会勾魂术一样,把我的肉体扔在原地。“不,我要回去,我的身体还在那里,那衣衫太沉重,我的身体架不住它的重量,把它们褪了吧?”我使劲儿撕扯着身上的衣帽,但它们像长在我身上似的,我恳求着不远处的阿仆。

太阳和月亮又同时升了起来,高楼林立的世界,瞬间填满了行色匆匆的人群,这时他们纷纷驻留在我的身体旁顶礼膜拜。他们忙着向我讲述自己内心的期许,希望我能帮忙达成。可我就是一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小螺丝钉,要不是阿仆搞怪,我怎么可能在这里。我想逃离,我宁可和阿仆去穿越沼泽丛林,攀爬高山,也不想把自己的身体定在这里,接受这样的束缚。可那衣衫本是阿仆这个怪物硬生生塞在我的身体上的,我的语言功能也随之丧失,我不能亲自告诉这些人,我不能满足他们形形色色的愿望。

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我并没有某种超人的能力去满足他们的心愿时,我的身体便被人们趁着没有太阳和月亮的夜晚肢解,最后扔到了黑暗的角落,随后他们又像没事人似的忙碌起来,这个世界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阿仆把我的肉体偷偷捡回来,拼凑起来,我身体康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咒骂阿仆的荒唐,“我只是想让你体会人间冷暖,人事人情薄凉,体会到了,你就不会再留恋这个世间的繁华了。这里是虚无的,只不过世人愚痴。”

“阿仆,我决定了,不管你是谁,我都愿你跟随你走下去,走出这片蛮荒,可是,我们走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回来。”

“回来?你疯了?我们花这么多时间,这么多精力,好不容易好胳膊好腿地从这儿爬出去,你又让我回来?你把我当傻小子遛呢?”我激动得上窜下跳。

阿仆不理我,他前行的脚步更加急匆匆了。“喂,我跟不上你,我的身体好歹也是刚刚康复,你倒是照顾一下我呀。”我跟在阿仆后面碎碎念。他突然在前面来了个急刹车,我成功地追了他的尾,他转过身直愣愣地盯着我的眼睛,直到现在,我才看注意到阿仆的眼睛一只是全黑的,另一只是全白的,但却散发着睿智、通透的光芒。

“为……为什么你的眼睛……”

“因为我目之所及,既要看到这个世界的光明,又要读懂它的另一种颜色,而你,现在也一样。”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发现。”

“因为你以前没有想发现。”

“哎,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文绉绉、冷嗖嗖的……”

“你要回来拯救他们。”

“啊?哦!”我瞬间明白了,阿仆是在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我不是神,我为什么要拯救他们?”

“你在之前八条道路上经历的所有磨难,都在帮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能够帮助那些还在苦难中的人,去启发他们的智慧,开发他们的头脑。”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可不想被他们肢解第二回了。”我噘着嘴抗议。

“因为使命,这是你的使命。”

“开什么国际玩笑,谁给我的使命?我现在唯一想的是尽快走出这个破地方,我不要再在这个蛮荒之地转圈儿了,我快要憋死了。我快要窒息了,我求你快点带我出去吧!”我跳着脚暴躁了。

阿仆冷冷地盯着躁动的我,神情淡定,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以后你会懂的”。

“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你打算再让他们把我肢解一次吗?”

“那你有受伤吗?”

“那是因为我有你,不然我这副小身板早就被风干了。”

“他们都没有我,只有你有,所以你要去帮助他们。”

“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

“你……你……你……别吓我。”我感觉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仔细端详,他的样子没有一丁点像我的地方。

“那既然这样,哪儿有自个儿坑自个儿的道理。”

“我是在引导你,引导你走出这片蛮荒,去到一个阳光普照的地方,那里没有争名夺利人情冷暖,你也不会再为你华美的衣衫付出那样沉重的代价。”

“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那是你一直向往的地方,只是你还没觉察到它的存在。”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向往?”

“因为我就是你。”

“逗呢,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我……”

“或许就像你说的吧。”

阿仆在我前面越走越快,我们的距离越拉越大,直到我们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我才发现在太阳和月亮的照耀下,阿仆是没有影子的。

“喂,你到底是谁?你这样带着我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瞎转悠,是什么意思?你他妈倒是说话呀。”我气得爆粗口。阿仆像是听不见似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走,任我怎么加快脚步都赶不上。他的身形越来越透明,慢慢的变得完全透明了,看不见了。

“阿仆,你个浑蛋,你跑去哪儿了?你到底是谁?”我歇斯底里地叫喊,突然眼前景象流转,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蛮荒中的庄园。跟以往不同的是,我身边没有了阿仆,但这片蛮荒之地和庄园的景象却换了一片天地。这里连空气都是香的,放眼望去,蛮荒里的植物里开出了五颜六色的华彩,天空变成了金黄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更没有四季的轮转,天空中飞着不知名的火红色的鸟,和金黄色的穹顶相称。

庄园中满是忙碌的人们,他们满脸和善、祥和。原来我终于走出那座庄园了,那片蛮荒之地营造的荒芜再也不复返了。

“阿仆,你在吗?我终于明白了………阿仆……”

“阿什么仆,阿仆……你说,阿仆是谁?天天地就知道在家里胡思乱想,也不去找工作,我都替你丢脸。我闺蜜的老公都有自己的公司了,你还在这天天瞎捣鼓你那几本破书,真指望自个儿能当个作家了?你赚回来一分钱吗?”老婆每天早上例行的叫骂声把我从熟睡中拉了回来,我感觉我的身体像被拆解过一样酸疼。我慢慢坐起身,视线扫过我无比熟悉的房间,回头郑重地对老婆说:“我好像做了个梦。”

“你哪天不做梦?别说晚上,你大白天都能做梦。谁有你厉害……”

“我真的做了个梦,花里胡哨的梦,但是我记不起来了。”

“你现在也是在做梦,这也是一个梦。”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我的脑海里传来,“你是谁”?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追了出去,除了早上和煦的阳光,什么都没有。接着传来老婆的尖叫声:“啊?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一只全黑,一只全白?”

“我,我真的做了一个梦,但我记不起梦的内容了。”我嬉皮笑脸地对老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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