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则生
文——渺小沙
“就扔这里吧！”
“嘭”的一声，身边传来一个沉重物体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这身体，明天准死，唉！可惜喽！好好享受最后的生命吧！”
“哐哐哐”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我用尽全力去看地上的那个人。
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我知道这是一个有着幸运又悲哀命运的男人，他还活着，证明今天的厮杀中，他赢了，而他的对手就很不幸了，定然当着近万人的面被割喉了，迎接着那些疯狂的人的呐喊声，可这个胜利者同样也是很悲哀的，因为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了。
我知道通常这样的情况，老板都会安排今天的胜者，成为明天的牺牲品，因为那些看台上的人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而且，越是这样，他们越疯狂，更重要的是，老板不会为这样的胜利者花费金钱去养伤的，这样的胜利者，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里每天都会有人回不来，我每天要被拉去接受折磨人的训练，他们教我们怎样使用战斧、长枪、刀盾等，每一个动作千百遍的重复，稍有懈怠，就长鞭及体。
也许我这个身体本身就很擅长做这些训练，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训练都合格完成，老板看向我的目光总是莫名的闪亮，他给我很多肉，要知道在这里，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享受吃肉的待遇的。
我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身体的渴望还是让我头脑放空了，认为老板是看中我了。
“喂！你训练的可以了，明天上场！”一个训练官冷漠的走过来，拿着木棒敲打了几下我的肩膀。
“哦！”我随口回道，我感到浑身的血液开始躁动起来，我不清楚是恐惧还是兴奋，因为我还搞不懂这个身体，明明我有害怕的情绪，可是身体却抑制不住的想要兴奋的跳起来，我想也许和我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有关吧，我的身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明天一共九场对战！”那个训练官冷漠的声音道，“你们的出场顺序是，艾克第一场，菲利斯第二场……”
是的，明天需要上场的人都是提前一天被告知是哪一场的，但是我们都不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因为很多时候，都是观众呼声最大的那个人成为我们这些新人的对手的，运气好的话，我们会碰到一些前几场惨胜的胜利者，他们身体已经不行了，我们也就能够轻松的解决他们，而得以存活下来，但是通常是大家都运气不好，遇到了当红的战神，所以我们新人这边总是在不断的补充人，可是之前上场的人却没有一个回来的，至少我所在的这个牢房里没有！
“水……水……”
嘶哑而无力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到那一滩烂泥似的“胜利者”神志昏迷的手到处乱拍，周围的人都没有理他，我的身体也是这样不屑于去碰它，但是我本人，却感觉他特别可怜，我要帮他，这是我心里兴起的强烈的念头，但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就好像我并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一般，只是临时寄居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顺从这个身体本来的意愿的话则便了，如若有自己的想法的时候，身体是绝不会服从的。
我焦急而又同情的望着“胜利者”，可是我的身体却散发着傲慢的气势。
他离我很近，那带着深可见骨伤口的手，也几次拍到了我的脚，我眉头不断皱紧，我心中突然感到这个身体竟然想要踢他，可我不想，一点也不想，我甚至害怕自己伤害到他。
看着自己的腿狠狠的抬起来，就要踏向“胜利者”，一切动作突然就像是放慢了一般：缓缓的落下的脚、大口喘气却无暇顾及血与口水从嘴角益处的“胜利者”、周围人们本来清晰的对话声此刻也变得如同隔着深水一般拉长而难听。
唯有我自己的意识却可以在电光火石间不断的去呐喊：“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有用吗？
有用！我控制住了脚，虽然它依然狠狠的落下，但是却是踏在了一旁的地上，并且产生一股反震的力量，让我站起身来，我感到了身体的迷茫，不敢怠慢，我一鼓作气：“扶他去喝水，扶他去喝水……”
成功了！
我控制着身体，在众人或诧异，或鄙夷的目光中，扶起“胜利者”，来到了水槽旁边，捧着水槽中浑浊的水，清洗顺便帮助他饮用。
“呼~嗯~”他用尽最后力量似的，疯狂的往嘴里捧水喝。
“咳咳咳”
“你没事吧？”我拍着他的背关心的问道。
“你……咳咳……你会死的很快！”他嗜血的目光仿佛看傻子一般的看着我。
“你！”我有些生气了，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明明在帮他，可他却反过来咒我！
我不想理他了，而这时候我明显感觉到身体似乎恢复了他本来的意识，我又成了旁观者。但此刻我也乐得旁观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哼！
没有理他，我回到了我的位置躺下睡觉，准备面对明天的对手，我的恐惧变成了好奇，而身体却比我做的更好，它竟然很快的平息了兴奋，转而放松，似乎明天的生死对决是别人的事一般……
“都给我起来！”训练官拿着木棒一个个牢笼上敲打着呵斥着，已经天亮了，我们的命运也就在这一天要不一样了。
我们九个新人被带到了九个黑屋子里，这是准备室，对应着的是两个门，一个是我们进来的门，一个是用来阻隔角斗场和准备室的门，也叫生死门，隔着生死门，我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角斗场外面那鼎盛的喧闹。
屋里却什么也看不到，我小心的挪动着脚步。
“当啷”
我的脚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个铁家伙，我俯下身摸索过去，这是……
我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兴奋，没错，准备室里面虽然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屋子里通常都会摆放一件兵器，至于是什么兵器，作为角斗士，根本没资格知道，只能自己去摸，而且有的时候甚至是摸不到，在生死门打开的时候，便只能空手上场，通常这样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很庆幸自己这么容易就摸到了武器，并且还是一把攻击力强悍的战斧，我能感觉到身体很满意，竟然兴奋的好奇着对手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是第九个出场的，所以在准备室里等了不断的时间，期间听到了八个熟悉的声音，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新人，有的人呼啸着，呐喊着，然后随着看台上突然爆发的兴奋声音过后，却换了另一个人如释重负般的大笑，而那个熟悉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听到。
“有一个新人死了！”我嘴里说道，我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这个身体到底是什么心情，我自己莫名的有一种紧迫感，可是身体却越发的兴奋，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我不止一次的感到怪异。
“轰隆隆”
夺目的阳光，随着生死门的开启，汹涌的挤进了准备室，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观众席上的呐喊口哨声。
我如同一个点燃的蜡烛一般，热切却又微不足道的被淹没在这人声的浪潮中，这就是角斗场？我看着自己兴奋的拍打着战斧铿锵有力的走到角斗场中央。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我同时有两个感受，身体是渴望战斗，渴望证明自己，而我本身确实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在害怕，在恐惧，在抵触。
“轰隆隆”
来不及思考这一切的缘由，我的对手即将出现了，生死门打开，从里面出来的一个角斗士。
我如同苍鹰一般，立刻盯向他的手中，突然，我竟猖狂的大笑起来，那是什么？他拿的那是什么？一根木棍？还没婴儿胳膊粗的木棍？
我得意的甩动着手中的战斧，那一米多长的斧柄，阔面而锋利的斧刃，无不让我充满了自信，更何况对面的那位，是昨天快不行了的那个“胜利者”！
角斗场没有什么规则可言，没有人喊预备开始，只有场上有除了我以外的人，战斗就随时存在，我挥动着战斧，逐渐的由慢步变成快走，慢跑逐渐加速。
逐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虽然我知道对手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我的身体还是很优秀的，仍然不敢小看对手，竭尽全力的阔步奔袭而去。
“胜利者”蹒跚的走出准备室三米，却不再有任何动作了，仿佛实在等死一般。
可是我却眉头紧皱，“胜利者”曾经是这里的不败战神，昨天的惨胜也是因为一天之内，连续干掉了其他角斗士商盟推出的战神后，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由此可见他是一个实力多么强悍的角斗士。
“希尔，战神！希尔，战神！……”
观众席上，人们疯狂的为“胜利者”呐喊着，没错，他就是希尔，人们口中的战神，而我，却没有人为我呐喊，这让我的身体觉得很憋火，可我本身却觉得，很佩服“胜利者”！
一切的思绪都是一闪而过，我已经凌空跃起，双手紧握斧柄末端，将战斧的攻击力发挥到最大，马上就要劈到“胜利者”头上了，我似乎都能想象到脑经崩裂的画面了。
“嘭！”
一个沉闷的撞击声过后，我的战斧被那木棍从侧面击打偏离了攻击目标，而“胜利者”借助反震的力道就地打滚躲开了我的攻击。
那么短的时间，那么精准的卸掉我的攻击，我的目光凝重起来，“胜利者”不愧是战神，看来我得更加小心的攻击才是。
我开始游走在他的四周，他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浑身都是破绽，但又让人无从下手。
“你很享受杀的快乐？”“胜利者”突然问道。
“角斗士还能享受别的吗？”我不屑的回答，目光仍旧仅仅的盯着“胜利者”。
“想过被杀吗？”他将木棍立于身前，双手按在上面。
“我不会被杀的！”
“是吗？也许吧！”他突然惆怅的感叹一声，那感觉就好像不是在对我说的，更像是他对自己说的。
但不管怎么说，此刻我已经看出他精神不集中了，如此机会怎能错过，瞬间加速，握住战斧横扫过来，势必要将“胜利者”腰斩。
“哇~~”
我能听到观众席上大家震惊的声音，这让我的身体无比的兴奋，然而我又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却不知源于何处。
“我见过很多人想摆脱这样不断的以杀求生的规则，可最终都失败了，起初我如你一般，杀了所有对手，我依然活着，可是我看不到尽头！”他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一般。
在我横扫的战斧快到他腰间的时候，诡异的凌空横跃而起，木棍巧妙的卡再了我战斧斧刃与斧柄接口处，借助我的力量，却飞出一脚踢在我的脑袋上。
“当啷”“噗通”
战斧与我几乎同时飞了出去，摔倒在地。
次次打在空气上的感觉，让我胸腔异常难受，而“胜利者”的那一脚却直接让我吐出一口血来。
我的身体开始和我一般的产生了颤抖起来，那是恐惧，我们难得的有了同一种情绪，可是却已经是这样的危机情况。
“胜利者”并没有继续攻击，也许跟他有些站不稳的情况有关吧，但是我也不敢再轻易的接近他了，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可是次次我的攻击对他都无效，反而是让我不断受伤。
“你知道吗？”他说，“也许我们真的是没有地位的存在，但是我们也是人啊！在你不杀我，我就杀你的规则中，人人都在求生，只是杀无止境，哪里是生？”
他突然疯狂的盯着我，只是眼中没有了昨日的嗜血，我看到的是不甘心与遗憾！
他开始朝着我走来，慢慢的加速，有些跌跌撞撞的，但是速度却越来越快。
“杀死他，杀死他……”
“战神，战神……”
所有的观众看到希尔开始主动攻击，几乎都兴奋的站起来呐喊。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恐惧的如同丧家犬一般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可我后面就是围墙了，我发现我逃不掉了，怯懦的呐喊着，求饶着，颤抖的手慌忙间抓起旁边的战斧，猛地砍向已经尽在咫尺的“胜利者”。
“噗”
腥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脸上，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我，我还活着，我不敢相信的看着“胜利者”。战斧卡在了他的肩头，他竟然笑着看着我，用满是解脱的声音对我说：“杀则生？呵呵，为什么我们的生，这么卑微？也许死才是自由……”
“胜利者”被拖走了，我浑浑噩噩的背对着疯狂欢呼的观众，回到了黑暗的准备室，走进了角斗士的牢笼，没有了期待战斗的兴奋，满脑子回荡的都是“胜利者”的言行。
死亡才是自由吗？我不认同，我想到了另一个自由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