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专题吧唧小说灵感库会干活的牛

微光

2022-05-08  本文已影响0人  盾明湖

夜半厅堂的钟声敲响,隐约传来悠长深远的钟啭声。那声音穿破层层阻隔,在我清醒的耳朵里打着转,如同在我的意识里安了家。我裹紧被子辗转反侧,即刻起便睡意全无了,便掀开了被子。

暗夜的黑暗与寂静连成一片,房间四周鸦雀无声的,夜色趁着窗柩的空隙照进,稀释了房间里空寂的虚无。我起身坐在床沿边,套上厚实的木屐鞋,冰凉的脚底冲淡了内心深处的一股暖流,突如其来的寒意麻痹了我的肢体,那情况持续了许久。

我迷惘了一会儿,披上挂在木勾上的皮大衣,使得我空虚寂寞的心底多了几分皮革借助的踏实,直到踮起脚尖走起路使得自己的双腿灵活一些。拉开赋予着年代感的木门,夜色顺着推开的门嵌进了房间,一直延伸到它能直射的空间。当关上门的那一刻,屋内沉淀的夜色又再次融化在黑暗中,镀光的一切又再度归于平静。

刚微暖的臂膀与夜风产生碰撞,不自觉的温差还是不禁让我打了个寒噤。彼时,干冷的空气很难与深空的繁星联系起来,我无意吸入一口,刺骨的空气如鲠在喉。披着暗夜的外衣下,它似乎无处不在,可矛盾的是,它仿佛又无处遁行。越过大门的石枕,门前俏皮的风铃在风的摇曳下奏着交响曲,为四周寂静无声的老滩下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抬头仰望茫茫星空,乌亮透着微光的云朵争夺了月亮那一丝的朦胧,那种光色甚至可以忽略,隐藏在它身后的应该是一位冰清玉洁的羞涩少女吧。零落的星光或许是因为它们与我之间遥远的距离,隔着璀璨而又遥不可及的星河,我不禁感慨人生之路就像星途那般何其渺茫。那时,我的心里没有了年少时的憧憬和期待,而感叹无形的命运造化弄人,捕风捉影的虚幻事物本应是天方夜谭。

幸好,门前不远处小道旁竖着的一盏路灯,在浓稠的黑夜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茫,却深深吸引着我难掩疲惫的眼光。与天上的闪耀的星环相比,它无疑是朴素的、不起眼的一个事物。可是,恰如在波涛汹涌、一望无际的大海里,迷途的航船也需要有灯塔上灯光的指引才能找到前进的方向,就好比漆黑的夜里也需要有路灯为他们保驾护航一般。

那时,我默默地站在路灯旁,我仿佛看到一位低头背着麻袋的耄耋老人走在路灯的残影下。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路灯聚焦在他的驼背上时看起来有些落魄,不修边幅的胡茬和褴褛的衣裳加上那双露出脚趾头的烂布鞋格外的显眼。

他看着自己地上被路灯拉长的幽影,本就不大的双眼硬是眯成了一条线,走起路来也是步履蹒跚。我望着他稀疏的背影,眼神不自觉地从路灯下飘忽至他所在田埂的拐角处。就在我的眼神与他模糊的背影交接的一刹那,我隐约地望见他竟艰难地摆动枯瘦的五指在向我打招呼,仿佛在向我示意对家门口路灯的感谢。

那一幕,灯火阑珊处,老人连他最后忽明忽暗的背影也彻底湮没在了茫茫黑夜中。不过我的脑海里仿佛又描摹出了他的轮廓,他那伟岸的身影在我心目中好像就正散发着光芒,在我干涸得快要枯竭的心田里泛起阵阵涟漪,用无声的默契,彼此默默地支持着对方。我的内心只是感觉到久违的温暖,那温度,发自肺腑的,由衷地使我感受到暖意。

回眸远眺天边,脱离了路灯的田野伸手不见五指的,只听到暗夜里一望无垠的田间稻浪滚滚的一片。路灯下的粗糙的石狮兀自闪耀着路灯传递的微光,从它固化的眼神里仍能透露出它白天的威严和雄壮。可是它和浩渺的星空一样,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又是令我痛恶的。烂漫在天际的星光固然是璀璨夺目的,可是当它们的绚烂漫过自己的初心,最终不过也是一堆等待坍塌的黑洞罢了,也没有它的意义可言了。

时间拉回那年夏天,犹记得那炙热的太阳,似乎能把苍茫大地上的一切燃烧殆尽,狗趴在地上分泌的唾液都快滩成一条渠了。彼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裸露着上半身,肩上扛着两担红砖的百斤重担,他奋力地朝着坡上艰难地迈着步。

他便是我的父亲,那时他带着我和母亲在施工地旁的小舍住下,距离不过才数十米而已。父亲那张枯瘦的脸已经被担子压得抬不起头来,他拼命咬着牙,太阳穴两旁直冒青筋,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至眼眸,他被汗渍浸得睁不开眼,可是我和母亲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却无能为力。几经周折,汗水润过他的全身,他光着脚,直达他厚重的脚板,并在冒着烟的地上留下了一大一小的汗脚印。看着他不断来回颤抖的臂膀,只有我和母亲知道,父亲患有严重的颈椎病,他也不愿意跟任何人透露,包括他的朋友也不会明说。

可是,那位穷凶极恶的施工队包工头还是嫌弃父亲的挑砖动作太慢,最后竟拿出柳条狠狠地鞭打在他身上。那时我坐在棚下,仍被刺眼的强光照得挪不开眼,可毒辣的太阳仍旧不依不饶地暴晒在父亲的身上。从太阳开始,那时候的我对热情的事物就不再抱有幻想。因为,对于我来说,每次强光灯的照射都能让我在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不堪的峥嵘岁月。

可他在太阳底下反而很淡定,加大脚步往前面赶去,生怕被包工头抄了鱿鱼。长大后我才明白,这都是父亲强忍着装出来的,也是被生活逼出来。我依稀记得母亲每晚都为父亲的肩膀贴着膏药,每至换药时,昏黄的油灯探明的小棚子里,我都能看见父亲肩膀遮挡的膏药之下是一副红得发紫发黑的皮肤。油灯绽放的灯光确实有些微弱,但是那时候父亲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轻松愉悦的表情,全然没有了白天太阳照射时难抑痛苦的一面。

在这人间,豆大点微弱的灯光是不会熄灭的,想着,想着,我不觉对那盏发出湛明灯光的路灯笑了。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