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背后（五） 终章
下了飞机，雨婷先到家附近事先订好的宾馆给Bob发了个报平安的email，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买了新的电话卡，去交流学院去见贾老师。出国之前，房客的合同还没有到期，所以她请贾老师代收了一下钥匙。
熟悉的交流学院大楼一点儿也没有变，只是楼旁的树林在冬天里显得有些萧索，地面上铺满了落叶，只露着一条石板小径。
楼里还在上课，国内的时间表跟国外不同，课总要上到来年的1月中旬才会放假，留学生们也会在中国度过圣诞节和新年。
雨婷慢慢走上楼，教室里老师和学生们的谈笑声让她有些恍惚，让她觉得自己在这里上课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贾老师热情地接待了雨婷，她还是那么丰满，身着一套线条柔和的米色职业装，短发，没化妆，让人看着自然舒服。两人聊了一会儿，贾老师忽然转移话题说：“哎，你最近没什么事儿吧？来给我们上几节课怎么样？一个兼职的小姑娘刚走了，课没人上。你接一下，下学期，你要是不走就继续上。”
雨婷知道，这是贾老师在照顾她。对外汉语这一行，教师的流动率确实很高。兼职教师，签了合同的、没签合同的，常常说走就走，找到了其它更稳定的工作的当然不用说，换去别的学校兼职或者出国了等等也常发生，总之一个兼职教师想走是谁也拦不住的，哪学期都会有临时调课的情况。但是，这一行排着队想干的人也很多，每个教学主任桌上都放着一沓子求职简历，对外汉语专业的本科、硕士多如牛毛，更别说还有一大批中文和外语专业的学生。
“行，贾老师，您还这么关心我。谢谢了！”雨婷真诚地说。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已经想明白了，从前没有聘上专职教师并不能怪这里的老师们。她们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她们别无选择。这样的重点大学招新人是有条件的，领导对学院的发展是有责任的，教师本来就是人微言轻，何况还要跟上领导的步伐，如果自己是学院的专职教师，可能也不会投自己的票吧。
“那说好了啊，”贾老师微笑着说，“初级二D班的教程课，书你都有，现在上到二十三课。明天你就来上课，没问题吧?”
“没问题。”雨婷也笑了，她很开心自己这么快就又能回到自己喜欢的课堂上。
贾老师让教学秘书把前面老师留下的课程表、学生名单等转给雨婷，雨婷愉快地接受了。
接下来的两天雨婷过得格外舒心，当然也会想起Bob，他来Email问她的情况和手机号，但是她忙于了解新的学生，何况她还要让他渐渐淡忘自己，所以回复得十分简洁。
周五晚上，雨婷想着该给前夫打个电话了，这样周末也好跟儿子见面，这么久了，她真的很想念孩子。在英国的时候她也算着时差给前夫打过电话，希望跟孩子聊聊，但前夫没等她跟儿子说两句就抢过电话说，孩子还得写作业呢，然后就挂了。后来她再打，她前夫就不怎么接电话了。雨婷给孩子寄的东西也不知道收到没有。
电话通了，雨婷小心翼翼地说自己回来了，想见见孩子，没想到前夫一听就火了，“你还回来干什么呀！我跟你说啊，我现在已经又结婚了，孩子刚刚接受他的新阿姨，还在适应期，你就别再给我们添乱了！你听到没有？以后别再骚扰我们了！”
雨婷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电话里传出一阵嘟嘟的盲音......
结婚？她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过去那么多年了，前夫一直都没有结婚，甚至据她所知他连相亲都没有过，怎么会就这么结婚了呢? 她出国还不到半年呢！
这......雨婷想起了孩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跟那个女人能处得来吗? 他爸爸有了新人还会那么关心他吗？以后他们还会生孩子吗？一想到儿子可能会经历的种种痛苦，雨婷就觉得一阵难过，都是她的错! 她不应该出国的......她的胃忽然疼起来，而且越来越痛，她不得不蜷缩着趴到床上。她感到浑身发冷，拽过一条棉被裹着，但还是觉得冷，不，不是冷，是痛苦，一种绝望的痛苦......孩子可爱的小脸浮现上来，孩子的忧伤的表情，他独自走着的时候的瘦小孤单......泪水落下来，雨婷无声地哭了，继而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抽泣......她把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免得邻居听见自己哭得太伤心。
第二天，雨婷决定去前夫的家，她不要听他说的拒绝，她要见到儿子。
然而，开门的是个陌生的面孔。“你找谁？”
“宋成刚在吗？”
“他搬走了。”
“您知道他搬到哪儿去了吗？”
“不知道。”
雨婷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楼的，她早已预感到事情不会顺利，但现在，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结婚了，买了新的房子，他不让她见孩子......可是......
雨婷茫然地走着，好一阵才发觉自己走错了路。
晚上雨婷无法入睡，睡着了又总是做梦，梦到儿子，梦到Bob。星期一早上，雨婷感冒了，但她还是去上了班。没有打扮，雨婷只是随便穿了件羊毛衫罩了件羽绒服。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雨婷都闷闷的，Bob发来短信她也没回。周三是圣诞节晚会，雨婷也请了假。课还是照常上的，多年来雨婷早就练就了一进教室就忘记一切的本领，不管自己心情多不好，一站上讲台，她就会进入状态，只是下了课，她才会觉得特别的累，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周四是圣诞节，欧美国家的留学生基本都没来，但亚洲和非洲国家的学生还是都到了，雨婷当然是照常上课。下了课，送走了学生，雨婷又坐在教室里开始批作业。在这里兼职的老师是没有自己的办公桌的，所有兼职教师都要么回家批作业，要么就在教室里完成。雨婷批完作业，把本子送到公共行政大办公室暂存，这才慢慢走下了楼。
出了教学楼，雨婷拐进树林里的林荫小路，往校门口走去。天阴着，衰草和落叶早已经枯干破败，新下的雪薄薄地覆盖着，这一片那一片，风冷飕飕的，雨婷低着头，裹紧羽绒服，迎着风走去......
走到一半儿，雨婷忽然意识到有个人站在小路的旁边，她不由得抬起头来瞥了一下。
难道是他?！
雨婷的脑子里轰的一下，仿佛什么东西炸开了，全身也都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这可能吗？
她站住了，
是Bob。
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一下子回不过神儿来，"你怎么来了？”她木木地问。
Bob靠近过来，半天才开口，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不好意思地嗫嚅道：“我，我实在等不下去了。” 语气中又含着一丝焦灼和苦涩。“你走了以后，我过得不好，我......”
雨婷看见了他眼里的血丝，不由得有些心疼。
Bob抿了抿嘴唇，象是要使自己更有勇气似的，伸手抓住雨婷的两臂，抬起头望进雨婷的眼睛，“雨婷，答应我吧，” 他顿了一下，"别再让我等了，好吗？”Bob的语调温柔起来，
“嫁给我吧，”
“我来中国工作也行。”
......
沉默。仿佛一切都停滞了。雨婷望着Bob, 望着这个为了她，不计较她所有的过去的男人; 这个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还打算付出更多的男人; 这个，为了她，圣诞节放弃了和家人的团聚，跨越了半个世界来找她的男人...... 刹那间，所有的委屈和思念都化成了感动一股脑地涌上来，雨婷扑进Bob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
尾 声
一个月以后，雨婷和Bob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一起回到了伦敦。
三个月后，他们结婚了，所有语言班的同学们都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半年以后，雨婷语言班毕业申请了伦敦某大学的教育硕士并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一年以后，他们的小宝贝出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
现在，雨婷正在伦敦和Bob一起为了他们的未来继续奋斗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