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执

陷在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是什么体验？

男人趴在座位前的桌子上。他泪眼模糊，鼻涕不断地流着，不断地用纸巾擦拭涕泪交加的脸。血丝布满了眼球，那是好几天没有合眼的疲惫。才40多岁，他已经秃头，灰黑的旧衣服比座位上的布垫更加不起眼。

火车轰鸣着行驶在铁轨上。窗外的田野，一片荒凉。这是深冬，田野长满了杂草。偶尔可见几个零零星星的几个农民。远处的青山一列列，安安静静地躺在各自的冬眠里。

母亲去世的消息从老家传来，男子哀痛无比。低头看着手上的照片。泛黄的照片里母亲牵着他的手，微笑地望向镜头。母亲的手粗壮有力。正是这双手，一把屎一把尿地喂大了他和妹妹；正是这双手，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一点也不输给男人；也正是这双手，因为过度操劳，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满了黑点斑驳的老人斑。

这个满脸沟沟壑壑的老太太，每逢他回家过节，都要杀鸡给他吃。她说，家里养的鸡，是吃剩饭剩菜养大的，比城里的有营养，城里的都是饲料鸡。母亲很高兴，他吃着她杀的鸡。

坚强的母亲，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的蹉跎，离开了人世。

妹妹远嫁新疆，好几年才回来一趟。而他做货运，常常忙得昏天黑地。纵使淋着雨或晒着烈日，也要咬牙坚持，只有挣到钱才能让母亲和妻儿过上好日子。

一个小男孩顺着过道，一蹦一跳地走来。牛仔裤，夹克衫，黑头发。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车厢里弥漫着节奏明快的步伐声。

“大哥哥，你为什么哭啊？”男孩见了痛哭流涕的叔叔，不禁泯起了嘴唇。

“叔叔很难过，叔叔的妈妈去世了。你去别处玩吧。”

男孩不再说话，小手张开他的手掌，塞给他3颗奶糖，然后怯怯地走开了。望着远去的背景，男子拿出长满茧子的手，撕开糖纸吃起了糖。大白兔奶糖凹陷的纹路，还是和小时候母亲买过的一样。如今吃来奶糖还是一样的甜，母亲却不在了。他低着头轻轻地抽泣着。

“人死不能复生，你差不多行了”，温柔的女声缓缓的说。

“你是谁啊？”男子擦了擦泪花，面前站着一个端庄的女人，一头黄艳艳的头发披散在肩上。

“你好啊，大兄弟”，女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孩子说，有个叔叔在这里哭得可怜，我来看看你。”

男人揉揉红肿的双眼，拿出纸巾擦着眼泪鼻涕。“我妈临终前没能见着我最后一面，我太忙了，没有尽到孝心，心里惭愧。母亲辛苦了一辈子，生前没享到福气，就走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生离死别是自然规律，就像落叶归根一样。受着病痛的折磨，有时想想，去了也就解脱了。你应该替她感到安慰。”女人把耳边的碎发拨在耳后，眼神里透着一股淡泊宁静，粉红色连衣裙随着微风晃动，“自己好好生活，就是报答她了。人生就是如此，一切都不可能重新来一遍。”

“生活还在继续。只有自己强大了，无论谁离开了，心里都不会崩溃。”

这几句话让男人听得似懂非懂，他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窗外的田野一闪而过，就像时间的脚步，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而停留。母亲享年80岁，这15年以来老家免农业税，发展乡村旅游，政府帮助老百姓脱贫致富。自己和妹妹虽忙，一年到头也回去家里住上半个月至两个月。

想到这里，男人微笑了起来。笼罩在空中的乌云正慢慢消散。那年母亲点着他的脑袋，边笑边夸他“有吃苦耐劳的劲，有坚忍不拔的精神”，对了，生活还是要继续。对逝去的亲人心怀愧疚，就负重前行，扛起生活的责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