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保姆有车有房
来了北京之后,我发现这里说话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对比自己年纪大一点的人称哥称姐。找了新工作以后,因为各方面原因,我请了一位家政工来帮忙。因为比我大十来岁,便称呼她杨姐。
虽然听起来有点夸张,但杨姐的到来对于我的“艰难时局”算是一种解救。在漫漫姑娘过去的人生经历里,她还浑然不知世上有保姆、钟点工、家政阿姨这样的存在。全家人对网络上各种保姆恶性新闻都耳熟能详,请陌生人帮忙本是最迫不得已的选择——是的,当初我连请月嫂都没有考虑过。这一次固然决定雇人了,讨论再三,也只能是每天四小时的钟点工,只负责室内清洁和大人的做饭——即便如此,也总算是给我出门上班提供了操作上的可能。
每天上午2小时,下午2小时,这样的家政工本不好找。但我们提出的工作模式,杨姐却喜欢,因为她每次给我家做完饭之后,还可以赶回去给自己家人做饭。我有点惊讶地了解到,她从山东农村来北京已经十二年了,孩子从三岁时就接了过来,一直读到小学毕业,才因为高考政策而送回老家,在县城的重点中学读书。她在北京的头些年都是全职妈妈,孩子大了才出来做家政工作。
丈夫做的是普通的空调安装生意,她本人也不过初中文化,但我发现他们很有些头脑。他们租了郊区农户的一套院子,自己住一间,其余几间再转租出去,凭着租金的差额实现了“住房免费”。不仅如此,他们在地铁沿线买了一套小户型的40年产权房,期房很快交房,收房后也打算出租。与此同时他们买了一辆车,平时由老公在开,回家乡看孩子或者接孩子来北京过暑假,自驾也只有几小时车程。
这并不是我印象中家政工的生活模式,又或者说,我们的社会倾向于认为,不论初来大城市时多么艰辛,已经拥有了她如今生活条件的人,通常不会再选择家政这个辛苦的职业。她每天衣着得体,脚踩高跟,看得出来家里条件良好,也许很多人都会因此感慨,何必还要出来做钟点工的辛苦差事呢。
可是我转念一想,事情并不是这样,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问题就错了。这件事的本质并不是一位家庭条件良好的女性选择了做钟点工,而是一位愿意利用空闲时间吃苦辛劳的女性,通过努力获得了良好的家庭条件。
世上总有一些事情,令你以为是结果的那一部分,才是真正的原因。
当其他同乡人与房东讨价还价、四处搬家的时候,他们学习做起了免费住宿的二房东。当其他外地人抱怨购房政策或者咒骂房价高企的时候,他们物色了地铁边的小产权房。当其他许多人觉得孩子终于大了、家里条件好了、日子熬出来了准备休息放松的时候,她穿着合身得体的连衣裙出来做家政工作,因为她觉得与自己的空闲时间很合拍。
普普通通的农村女性身上,有东西在闪光。这不是过去社会长期宣扬的“埋头吃苦精神“,因为吃苦的同时还要抬头学习和接受,还要寻找新机会。这也不是现今常见的“键盘侠”式空谈,在机会和困难面前,平视每一种机会,首先想到的是实干和奋斗,是落地而不是虚空。
与她相似的,还有我在浙江台州遇见的”黑车“司机。那时每周都出差做项目的我,经常因为坐最晚一班动车,到站后打不到出租车。当年还没有叫车软件的存在,我曾两次充满警惕地乘坐了”黑车“。
不同于当地出租车狂飙速度激情(司机的激情和乘客的噩梦),司机都开得很平稳。我也就有心情稍微聊一聊,了解了解对方的”底细“。
第一位司机本人创立了一个小型家族企业,做鞋子内层保暖材料的加工和出口,年收入几百万。我问他,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做“黑车”生意呢?他说,最近是夏天,保暖材料淡季,工厂我老婆一个人可以管,我趁着有时间就出来多赚些钱,闲着也是闲着。
第二位司机是一名普通上班族,他每天6点下班吃饭,7点准时开车“上班”,有固定的高价值线路——火车站到城区;有客户群垂直细分——专门针对我这样的出差人士。他在车上架立了高速wifi,彬彬有礼提箱子,见到红灯提前缓慢减速,调节好前排座椅,让后排空间更宽敞。我问他为什么做“黑车”生意?他说,我工作不太累,下班与其打麻将聊天,不如每天花一个半小时跑两趟,可以算固定收入了。
虽然背景不同,但两人都向我提到了一点,那就是按照折旧率和二手车市场行情,新车买回来之后如果不多加利用,投资回报率太低。不如趁早想想办法,让车子多发挥价值。
只是那两次坐车的经历,我突然就看到了浙江多产民营企业家、农村多富庶的缘由。
我想,你一定也看得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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