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书评：历史不应该只有一种面孔

很难界定什么才是真正的历史。长久以来，我们的历史只有一种维度，那就是教科书式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产生了什么影响，显得再清楚不过。可这是真正的历史吗？历史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历史该多么枯燥无味啊。

我觉得讲中国古代史的书里面，最有意思的是《史记》，读起来像是小说，很有吸引力。虽然司马迁在记述历史的时候，还是很尊重史实的，可这并不影响他在史记里发挥想象力，为那些他从没有见过的历史人物赋予生动的细节。

几年前第一次看《万历十五年》，只有一个感觉：历史该是这样的。因为历史里有人，鲜活的人；人和事也不止一种维度，而是可以放诸不同的背景、语境中，进行反复讨论；历史不应该只有一种面孔。

看《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也是这种感觉。这是发生在中国的“萨勒姆女巫事件”，不过它波及的范围更广，涉及的当事人更多，更因为政治语境上的解读，引发了从民间到统治核心的震恐。

作者以西方人的视角写历史，从一件被淹没在正统叙事中的“叫魂”风波着手，对整个中国专制权力、官僚制度进行了振聋发聩的讨论；同时对民众恐慌的社会、经济等各方面因素也都进行了一一分析。一件事，似乎在民众、官僚、皇帝这里，就变成了三件意义截然不同的事。这种多视角的处理方式，带来的是历史的可解读性，引发每个人置身于当下的人对看似遥远的历史的思考。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历史的一部分，也书写并解读着属于我们自己的历史。

西方学术著作，以此书为例，跟中国的向来喜欢以归纳、演绎两大套路编就的历史有着截然的不同。这本书，将置于大背景下的“叫魂”事件相关人员，如同小说一般，一一娓娓道来；在涉及到需要论证的地方，也都是讨论而非论断的语气进行，让读者自行思考。跟中国历来沿用的“解经式”的历史分析方法完全不一样。以《春秋》为例，无论到了任何朝代，都是在儒学的基础上，进行的损益，难以跳出框架，因此中国政治哲学观、历史观，都是在“大一统”的语境下，默认因循的。《叫魂》所提供的解读，既有来自普通贫民，借助政治事件带来的偶然权力，挟私抱怨的社会学解读；也有官僚体系官官相护，不自觉制衡专制权力和君主专制制度、“政治罪”滥用的政治学方面的探讨。历史成为了多层次、广维度，超越二元对立的现代文本，正如克罗齐所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能让人透过现在来看过去的历史书，自然有着鲜活的生命力。

研究历史的方式也发生了太多改变，有经济统计学、年鉴学、文献学等不同方法的介入，这也让历史呈现出更繁复的“大观”的同时，让历史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历史书，可读性和专业性，任何一环弱了，都会导致读者的锐减。即便是我非常喜欢这本《叫魂》，可长久以来培养出的中式的阅读习惯，还是让我不自觉地想要做出一份简洁的读书笔记；好在最后译者的后记，替我解决了后顾之忧。

书评专题第4篇，总第004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