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态百相No.2拾荒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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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十五栋楼，两梯四户30层两单元万余人。每天的各种垃圾废品多得不得了。除了不能回收的垃圾由物业的垃圾车运出去外，很多可以再回收的废弃物也有去处，那就是小区的拾荒者。原先还只看到一两个，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收集可以回收的纸壳、矿泉水瓶、饮料瓶、泡沫、旧衣物等。众多的拾荒者中老秦是最早的、最特殊的那一个。

老秦是江西樟树人，今年正好六十岁。她有两个儿子，都在株洲做生意，她和丈夫随大儿子住在我们这栋十五楼。

老秦是一个中风偏瘫后遗症患者。右侧上肢失去功能，从右肩部开始耷拉着。若要抬起手掌，必须用左手握住右手才能抬起一点点。右上肢就好像是一个摆设而已。右侧下肢跛行，走路时，右脚几乎是拖着前进。但老秦没有使用助步器和拐杖之类。

早几年看到老秦拾荒提着的就是一两个编织袋，是那种有提手的。她将业主们丢弃在垃圾桶里的可回收物品翻检出来，装袋，塞满袋子后就用左手提着回家，我们经常在电梯里遇到。她一天无数次进电梯上楼，都是提着她的“战利品”。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她用上了一个很多老人出门买菜时用的小拖车，可收缩。推车上有好几个袋子。

老秦个子不高，大约1.5米高，比较敦实，浓郁的乡音，口齿有点不利索，虽然右侧肢体运动障碍，虽然每天拾荒，但她身上没有任何异味，朴素的衣着干净整洁。她的面相是慈善的，健康的。她面色红润，笑起来嘴角稍有点歪，但还是很阳光。她的眼睛明亮，从她身上你看不到“倒霉”“病人”的状态。

多次和老秦攀谈，才知道她中风十年了，刚开始那两年，她只能依靠拐杖才能在家里走一走。后来是一位老中医告诉她，你不能依赖拐杖，否则你以后就更难自己走了。从那以后，她就丢掉拐杖，慢慢锻炼，情况就一天天好转。

儿子把她和丈夫接到城里后，虽然儿子们生活都很好，也很孝顺，不需要他们干什么活。但老两口还是没闲着。老头子帮儿子看店，帮家里人做饭。老秦就在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她说，我可不能成为废人，坐吃等死。

早上六点老秦就起床洗漱，做她和老头子的早餐。然后六点一刻就叫醒上高三的孙子还有上初二的孙女。等儿子送孙子孙女去上学，她吃完早餐就出门开始了她的工作。

她刚来儿子这边住的时候，每天都感到自己就是一个废物，儿子儿媳早出晚归，孙子孙女上学也是早出晚归，老头子也经常要去帮儿子看店，她一个人在家，无人说话，就只能守着电视机。小区里一个人都不认识，与外界几乎没有交流，她郁闷得要死。最远的出门就是到小区散步。

有次散步，她发现小区垃圾桶周围有很多被丢弃的可回收卖钱的废品。她知道这些东西还可以卖钱，因为在老家，她经常会留着那些纸壳子、瓶子等物品，等收废品的人上门回收，换一点买盐买酱油的钱。她萌生了捡废品的念头。那天，她顺便捡了几个大纸盒子回家，放在走廊边上，儿子儿媳看到了，还以为是别人放的，就在家念叨，说这纸壳子放在走道上挡路，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老秦说是她捡回来，准备去送废品店的。儿子说，“你手脚不方便，还去捡这些东西干什么？又不是没吃没穿，这能换几个钱？”儿媳也说：“别人丢了的，你捡回来，搞得家里脏兮兮的。”

老秦也没反驳，但她也没停止。她心想自己每天反正要锻炼，那就顺便捡捡这些废品呗。从那以后，她每天就开始了拾荒的工作。她告诉我，小区旁边就有一个废品收购站，她每天捡的东西集到下午就送去卖掉。儿子儿媳们基本看不到她捡到的东西。

日复一日的在小区各个楼栋间的地面和地下车库的垃圾桶及其周围拾荒，老秦每天不知要走多少趟，年复一年，她的左下肢功能渐渐恢复，她的步态越来越好，身体也越来越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好了。她说，这几年来，她连感冒都没有了。

老秦告诉我，她捡废品赚的钱可以供自己吃活用。她说，不要抻手问儿子和老公要钱用，自己心里就有底气了。她说那年孙子孙女过生日、过年她都给了红包，第一次用自己赚的钱发红包给他们，她很自豪地告诉他们：“这是奶奶自己赚的钱，我卖废品的钱。”从那以后，家人们对她拾荒再也没有说什么了，而且，孙子孙女们有时还会顺手捡一些纸盒子、瓶子给她。她告诉我，现在的这个拖车是儿媳从网上买给她的。

老秦告诉我，她的两个孙子两个孙女成绩都不错，最大的这个今年高考，要是考起大学，我还要包一个大红包给他。

看着她腰背挺直，左手拖着载着纸壳子、瓶子等物品，迈着蹒跚的步伐，在各个楼栋下面的垃圾桶周围转悠，不时翻检出能回收的废弃物品。她矮小的身躯里好似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令人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