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来自一条湖泊小鱼的自述

我是一条湖泊的小鱼，这片湖泊是我赖以生存的天地。

这儿的水清澈得浑浊，我羡慕那跃龙门的鲤鱼，不畏惧未知的风险，我厌倦那胆小的蝌蚪，总是畏缩于石头缝中等时间带来身体上的蜕变。抬眼望便是水的界束以及那片带些混沌清澈的蔚蓝天空，季节更替，日月变换，我总盼着飞过的鸟儿，幻想着自己拥有如它们一般的羽翼能在天空自由翱翔，看着自己离了水无法呼吸的鳃和那游不出的水囚牢，只剩了无尽的叹息。

总是所谓自己的天地狭小，但也总庆幸自己拥有这一片自由的清澈，好像也无谓自己也只是一条被困于湖泊的小鱼了。如果我变成了鸟，也会向往成为猎豹；如果我变成了猎豹，也还是会向往成为人类；如果我变成了人类，难道只会向往成为神嘛？欲望只会让一切变得虚幻，不真实，不可捉摸。

但是，这世界奇怪而又矛盾的，处处都在批判欲望，而处处都需要欲望，如果鲤鱼没有变成龙的欲望，就没有现在的鲤鱼跃龙门了。欲望是这个世界所有生物生存的本能，也是一种精神世界升华的必要动力。

我总想跃出被天空局限住的湖水，因为我所见的蔚蓝好像是无边际的，而我所见之湖，仅限于那一亩的清澈和大片的浑浊。我知道跃出湖泊是死路一条，但我总是珍惜那即将窒息的几秒，那几秒，我见到翠绿充满生机的小草，见到更广阔的蔚蓝天际，见到高耸入云的大树。将死之时，便又越回了自己常在唾弃的舒适圈。在湖泊，向往天空，向往不远的墨山，可当跃出湖泊之后，却只想回到那片无忧无虑的清澈。人类总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可他们哪知道这七秒的记忆是我铭记一生的珍宝。人类总会跑来这里捕走我的同类，本来一片清澈的湖泊开始逐渐浑浊，那种浑浊不止于水面上飘着的白色塑料袋，也不止于被人类捕捞动作搅浑的淤泥；他们捕走的不止我的同类，也远不止捕走清澈......

那几只愚笨的鲶鱼，喜欢聚成一团对所有事物评头论足， 有一只长须的鲶鱼总喜欢来不断批判我，对我指指点点，它说我是一只不是鱼的鱼，要自己生活一个星球。有时当我将卡石头下的蝌蚪拯救出来时，它们总说我无可救药。无可救药那就别救咯，我又不是病入膏肓。

我喜欢那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他随父母外出郊游时，总会来到小湖泊掰饼干碎碎，但我时常抢不过那些鲶鱼们，他都会丢到远一点让我能吃到。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带走了一条小金鱼，次年的春天，小金鱼回到了湖泊，它说小男孩用装满水的塑料小瓶子带它去看了墨山，看了会说话和变换的小框框，坐着一个巨大像鸟一样的东西看到了云彩......我也是从那时起，有了离开湖泊的梦想。小金鱼还说，小男孩喜欢带它去水族馆看其他的伙伴们，后来小男孩怕它会想念家，就在那一次郊游把它送回来了。那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是人类，但和那些只会捕鱼丢乐色的人类不太一样，他眼睛里的世界是清澈的。我总会在鲶鱼们争抢完碎碎，四散游开的时候游去岸边倾听小男孩的烦恼，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爸爸会打他，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同学总喜欢给他使绊子，多让人疼爱的清澈，但我只是一条鱼，无法给他很好的安慰，只能在他抱怨完所有不满的时候，在湖面游来游去逗他开心。每个春天，最期待的就是那个戴眼镜小男孩到来。但是他长大后，就再也没来过，或许看开了很多事情吧。希望他回溯记忆的时候，会想起还有一只小鱼在湖泊等着他。

小鱼我呀，简单又复杂。其实，做一只拥有自己清澈的鱼挺好的，就算只有一片湖泊，守护好自己的澄澈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