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c在岔路口(下篇)
热情随着雨季的到来而被浇的七零八落
他放弃了原先的计划,却总还是抱有那么一丝“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侥幸。
他在屏幕前眨了眨熊猫眼,“是不是方向出了问题?”他想。他突然想起了“兔
子不吃窝边草”这么一句话,由草又想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于是,零
落的念头死灰复燃了。
他把目光转向了宾馆。“我可能忽略了些什么。”他想。他去找了她——他刚
上班那时认识的一个会场端茶倒水的服务员。他能喝水,时间长了和她也就成了
熟人。他以为她没有结婚,她说儿子都会打酱油了……。后来,她调到客房部,
他时常因会议时间紧中午不回,就常到客房部监控室那张单人窄床上借宿,再后
来她就成了客房部经理。他成了一室副科长后,开会少了些,和她的接触也少了,
不过,想要编个理由去监控室应该不成问题。
雅汐还是黑的那么耐看,他进来时,她正对着电脑查看退房情况,不时向对
讲机发出查房指令。
“你咋还没离婚!”
“你娶我?”见他进来,她回了一声继续忙碌起来。“你咋还没离婚”这句
话就像接头暗语一样。以前她的回答都是“去死吧!”
他也没有客气抽出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纯净水。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
看一看那些预留的房间有没有人入住。一般情况来说,宾馆总会预留一些房间备
用,以防临时征用。还有一些预留房间是长期备用的。这些事情他以前没有过多
地关注,眼下也不好和雅汐明说。不过,他知道那些房间分布的楼层,每一层分
布的区域。雅汐还在不时和对讲机讲话。她出去之前,简单问了他的来意。他瞎
编了一个理由。她在对讲机里叫来一个服务员过来盯着,自己忙碌去了。过来的
服务员他在会务上见过,叫不上名字。她显然认识他,毕竟经常在宾馆开会。他
从她那里了解到,雅汐在一年前离了婚。
c等雅汐下班,要请她吃饭。她说减肥,于是就去了咖啡厅。他本想说些
什么,比如说你人长得这么黑,怎么还喜欢喝咖啡。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因为她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说他人都这么酸了,怎么还老喜欢吃老陈醋。有的
时候,宾馆的服务员消息更灵通一些。他才一说起某个人,她就说,某某很有可
能会职位变动。他问为什么?她说,来宾馆找人的次数多呀。他知道这是来找领
导单独汇报工作的。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且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因为他说
请她吃饭都好几年了,办完事不见行动不说,还不把她当女人看。他也只好开门
见山说明来意,也是临时编的。他说,这不调到电视台工作了,在拍一部纪录片。
需要你这个客房部大经理的支持。她虽然没说什么,不过还是眼睛剜了他一眼,
说不会想拍人隐私吧。他说不是,是想拍一个人的日常工作状态,就比如像著名
导演拍的争议人物记录片一样。她恍然大悟,说你想要出名?啊——不过他想也
对,说,再不出名就老了。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和着咖啡带着
咕咚声。他们走出咖啡厅正是夜市喧闹之时。
“她今天不值夜班。我本来计划放弃今晚的,毕竟准备不充分,可她临时和
同事换了班。”他手机悄悄对着一个走远了的女人背影说。
监控室内狭小,和他那间渣滓洞差不多大。他摇拍了一下四周环境,他想象
中,盯着监控屏幕看必定无聊透顶。可是一进入工作状态,却有了一种警察办案
的兴奋,谁谁刚登记,谁谁退房,男的女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喜欢化
妆的,素颜的,大大方方的,拘谨的。“我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想。
他托腮盯着电脑屏,他没想到通过一个服务台的摄像头——竟然能够看到了一个
个的人对于做同一件事的不同方式,他没有时间研究开房者的心理,仅从他们的
行为表现上看出一些端倪,自然都是猜测罢了。他觉得无聊,就在那张窄床上眯
了一会儿。“人吃五谷杂粮必有七情六欲,即使是神仙都得吃喝拉撒吧。”他想。
从今天监控摄像头看,至少有五个部门有接待任务。他默数了数,大院里两个秘
书在楼道里忙忙碌碌,迎来送往。吃完饭,该走的走,该留的留。他想,运气还
不错,那些特别预留房间都开了。只是到现在为止,是什么人住进去尚不得而知,
因为至今没看见有人拿着房卡去开门。至于服务台登记的,那肯定是单位名称了。
就是说,一些住特殊房间的人是不需要登记的,这给侦查增加了难度。他能从电
脑上查到客房登记的记录,止步于办公室主任或者某会计,只是他们是否会入驻,
答案是绝对不可能。c的功夫注定白费,因为这一夜,那些预留房间始终无人
入住。可能这种登记入住仅仅是为了预备,也可能临时改变了主意。总之,他扑
空了。看着在床上和衣而卧的雅汐,他坐在了椅子上,才困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本来c是计划跟她一块下去吃早餐的。可她欲言又止。最终说,这样出去被人
看见不好看。虽然他不把她当女人,可她毕竟是女人,悠悠众口难挡呀。他说不
会把监控给删了。她说,没那么简单,还有其它地方会有。什么意思?她笑笑说,
我也是猜的。
并非全无收获,c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主任
春光满面地走出宾馆,那青面自然被喜事给冲淡了。
“部门昨天有接待任务吗?我怎么不知道?”不过一想,自己怎么可能会知
道。部门没有房间预留记录这他是确定的。他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真是个猪脑子,
难道非得预留?就不能另开一间或到别人开好的房间?真是失策,这也给自己提
了个醒。不能老把眼光盯在那些特殊的房间守株待兔,而应该盯人。盯人啊,他
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称职的侦探。哦对,自己本就不是什么侦探。人长着腿儿,
能去的地方可多了,但是约会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至于,睡觉的地方吗,必定
是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了。
两天没有别的收获。一周没有意外收获。
“今天是 五 月 二十 日,我希望这个日子能带给我好运,毕竟我可是个单身。”
他无精打采对着屏幕道,“520 作为一个不知何时兴起的节,一些小年轻喜欢选
这样的日子结婚、登记、开房。对于一些人,尤其是老年人来说,就像大人们院
里看着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
太阳下山之前,开车晃眼的要命。
c刚到宾馆就接到办公室主任电话通知,说是今天纪委查岗。这不是扯淡
吗,上下班的纪律还要纪委查?他确定这是因为早下了一会班招人嫉妒了。恰巧,
今天雅汐值夜班,他也就安营扎寨要了外卖,也给她要了一份。当然,来时因怕
无聊,所以带了一本儿《福尔摩斯探案集》,临时抱只佛脚。雅汐虽然没说什么,
不过人家可也不是什么傻子。一次两次说自己是为了拍记录片儿,还能糊弄过去,
可是时间长了也就心知肚明了,只不过不点破而已。避免尴尬,他说起了一些八
卦话题。“我和她说起了那个女人,她竟然知道的那么详细,就像我买醉中说漏
了嘴一样。”她说——雅汐第一次出现在镜头里,“不论什么行业,女人总比男人
少条腿。很多职位都不适合女人去干,女人去争,但这些职位偏偏就女人干了。
金钱能够刺激人的欲望,而女人更能刺激男人的欲望。”她顿了下,“那个女人,
其实是为了前男友才铤而走险的!”
雅汐这话,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不知道这几年她经历了什么,见识了什么。
可她的话句句含着隐喻。他点下暂停键。他突然想到,为什么会传出这两天查岗
的消息了。或许,这也是一种监督机制吧,监督一些意志不坚的人不要犯那些低
级的错误,同时也在提醒人们不是什么节都适合过。可是,总有些人不长眼,把
这些话当成了耳旁风。他不就这样吗?连他都有这样的心理,何况有些人呢,麻
痹大意一旦养成了习惯,也就不在乎了,甚至有些铤而走险的刺激。何况有些行
程日程是提前一周,一个月甚至半年前就定好了的,咋能说变就变说改就改呢?
虽然说,大人们不喜欢这样过家家的节日。可是小女人们要喜欢呢。她跳出镜头,
说,“有的时候,话语权可不一定在老男人手里,而在那些小妖精手里。”他想起
雅汐说这话时风轻云淡,却听出她并非无的放矢。现在,他已经发现了一个有意
思情况,让他变得兴奋——主任进了一个房间。
“某些人可能要倒霉了!”一个女人也进了那个房间。
“不见得吧!”她看向c,“宾馆一般是不会有人查的。”
“嗯?你就那么确定”
“拍照片儿写稿子我不如你,”她的意思是说术业有专攻。“看男人,你不如
我!”。她过来人的语气总是噎他无语。
他霍的站起,突然意识到一些问题,那就是即使拍到男女出入同一房间,这
能说明什么呢?古话说,王八要捉得一对儿!直接证据必须从房间内部找。他看
向雅汐,她是绝对不会利用职务之便让他干这种事的。他的职业情操也不容许这
样做。
可是,该怎么办呢?
夜深了,雅汐在她那张窄床上,蜷缩的像一只疲惫的困猫。
他觉得沉闷,走出来想透一透气。
楼道里更让人憋闷。走廊里,耳朵便被不停地拉扯,整个宾馆就像一个妓院,
靡靡之音此起彼伏,每个房间都在表演。
他烦躁,他无聊,他把刚才那个女人的背影拉近了一些,惊呼:“是她?”
他突然感到愤怒——对着屏幕:“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兢兢业业不如女人一夜!”
他刻意走到主任开的那间房外停下来,认真听了一下,没有其它的声音,只
有淋浴喷头和排气扇还在工作。关于主任和一个女教师的韵事他早有耳闻,并未
目睹。他听一位老同学说过好多关于她们学校的内幕,他把她们校长和主任归为
了同类。他觉得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什么样的领导,就能带出一个什么样
的队伍,他担心的是这样的队伍会把学生的风气也给带坏了。他于是开始变得正
义凛然起来,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我要曝光他们——他指向某处。”可他突然犹豫了,“下一次,我一定要那
样做。”他想。他还是犯了江湖习气。
回到房间,雅汐已然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他一阵恍惚,仿佛眼前白洁的湖面上正盛开着一朵黑莲。
他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回想起几天前同学小聚时,女同学
说起她们校长亲密照外泄时的情景。他故意说,女教师崇拜校长拉着胳膊照个相
有什么?她咬牙切齿地说,哪有崇拜到十指相扣的。他讶然时,她说你觉着呢?
我觉着?他没有往下说,而是有了一个想法,如何的相扣法?白天还是晚上?站
着坐着还是躺着?男人在前还是女人在前?男人主动还是女人主动?男人在上
还是女人在上?办公室还是车上?照片自拍的还是被人偷拍的?资深摄影记者
的他脑海中有了各种角度。他眯糊中突然想到是否有这么一种可能——主任的办
公室被人安装了摄像头。那样的话,入住的这间宾馆房间呢?他点开手机无线列
表查看,还真有,尽然没设密码。他点击登入,恰巧就是主任的房间,他正和一
个女人十指相扣,他们用行动回答了他刚才一系列的疑问。他屏气凝神生怕惊醒
了雅汐,可一转头她不知何时站在了边上正把头给凑了过来,他兀自站起双手捧
着手机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少了一个镜头。她突然从后背抱住了他,十指相扣着,
一步一步挪到了那张窄床上。他还是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刚把手机摆放在床头,
就迅速被雅汐压在身下,他仿佛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湖面,一朵一朵采摘着黑莲
的花瓣,他一时盯着她,一时盯着手机……他被手机掉落的声音惊醒了。靠!正
好看到梳妆打扮整齐的雅汐盯着自己,露出异样的目光。“她在鄙视我?”他想。
他打了两个喷嚏。
天已亮了,他竟然做那梦了,还把内裤尿湿了一片。他起身做的第一件事就
是跑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把全身弄得更湿一些。
一个月后,c开始有些垂头丧气,计划放弃。主任再也没来宾馆开房。两
个月后,他彻底放弃了这一条岔路。他发现,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有
些消息的传播也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每一个小道消息的背后都有一个意味深长
的动机。
很长一段时间,他还是在那间小小的渣滓洞里做着日常冗务。他想也许就这
样干到退休。可是年中总结例会上,突然有人提出一个令人遐想的提议。她说,
最好让每一位记者固定跟随某一位领导,最好是女记者跟男领导,男记者跟女领
导。大家听后哈哈大笑。这也许就是一个笑话。可他却想,她为什么会提出这么
一个有意思的提议呢?难道说是同道中人?他有些为其担心,名利场历来是死道
友不死贫道,哪有什么终南捷径。
七夕节那天,他白天参加了一个相亲活动。
“与其说和对面的女孩聊得愉快,还不如说是被她的毒鸡汤给灌迷糊了。”
他升起自拍杆回放……
一个看不出真身的白骨精说:“情人节前一天过得大都是小白脸,因为有两
位女友或男友以上,所以要提前安排好时间,避免冲突。节后一天过的,就有点
意思了,大都是跳槽的。至于当天嘛,那些生出事端的就有些不长眼了。”
“我说不上认同她的看法,我能看得出来她在有目的的引导我。其实我也有
发现,哪些被曝光出来的,偷的那么明目张胆的,要么过于自信、有恃无恐或合
耍各的,要么就是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了。”回放——
白骨精说:“要想走捷径就得有资源,有环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你
的朋友圈都是马云这样的人,你不发财都不行。”
“她终于回到了正题,打算介绍我加入一个名流的圈子,什么官二代、富二
代、拆二代等等的‘二代圈’”。回放——白骨精抛了个媚眼,说:“本来你是没
有机会的,这不就遇到我了嘛!怎么样帅哥,不过是交点会费了。”
“她摊牌了。如果不是最后这句,我就当她是在推销安利了,哪有什么免费
的午餐,天上的馅饼?可就是这一要交会费会让我意动了。”
溜达到了宾馆门口时,c收到一条微信。“今晚有个蒙混过关的机会,有
没有胆量?”他对着手机屏幕耸耸肩膀,“你们听……,”他点开备用手机,一个
女柔语音嗲道,“到底是不是男人?行不行啊?”“她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他竖
起一个手指,男人或许没胆,但不能让女人说不行。”
郊外一处小院——这里是城乡结合部,人员较杂,像这种小院大都是租出去
的,房东一年过来收了房租就走,管你谁住。
“我进来时,就已发现了一些苗头,什么‘二代圈’?狗屁!”
还在走廊的时候,就闻到了那股酸臭味儿,估计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时间长了
尿检都会呈阳性。可他又不能声张,要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因为这样的事情以
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负责接待他的是另一个女人,眉眼画的和个鬼似的。按照
规矩得先把手机交了,说是为了玩的尽兴。没钱怎么能够玩的嗨,他的钱可都在
微信里。陪着女鬼上到二楼,正好看到白骨精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他搂着女鬼
玩了几圈麻将,故意点炮放屁磕桌子摔麻将后,找了内急的理由,临走还大手拍
了女鬼屁股一把。
“这门好进难出,怕是遭白骨精的道了,走脱只有一条路——跳窗,这算捷
径吗?”
事没那么简单,许是巴掌拍出了感觉,那只女鬼形影不离。他只好返回来继
续放炮,开了一瓶白酒后,连放带熏到一桌人晕晕乎乎,才开始编女朋友的故事。
其实……,那天是女友的生日,他买了玫瑰,买了她心仪很久的那枚钻戒,要生
日上给她一个惊喜,求她嫁给他……他在女友住处等了好久,当听到钥匙插入孔
里的声音时,他藏在了衣柜里,他拿出手机按下拍摄,希望记录她惊诧雀跃的那
一刻,可是,进来房间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那个以升职为名暗示女友多次的好
色上司,一进门来就露出了本性,他鬼使神差没有出来,或许是为了考验一下女
友吧——他很心痛,她脱下衣服向衣柜走来,她打开衣柜。他看到了她的惊诧,
她迅速把衣服塞进里面,拿出钥匙锁上……,她把他反锁在衣柜里。他能听出女
友床上尽力忍不发声,可最终迎接她的是更猛烈的狂风暴雨,他几次想踹开柜子,
可是她都付出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样?他越说越激动,激动到涕泪横流,伤心
到寻死觅活……,他终于踹了玻璃,跳了窗户。“砰”的一声!田地虽然土虚却
还是崴了脚踝。手机被甩丢了,也没得时间去找。路上,无人借他手机报警……。
雅汐还是那样黑,天花板还是那样白。一切都安静下来,这是雨歇的间隙,
雨珠卧着垂头的树叶锯齿爬行,如一只蚂蚁噬咬着心头爬向心尖,一落一齿,一
口一噬,雨珠垂在叶尖下凝,蚂蚁系于心尖晃动,摇摇欲坠——叮咚,扑通,滴
答,c猛然醒来,正好看到输液管内一滴液体的滴落。他擦擦额头的汗,看向
窗外的浮云自语:无论如何努力,都不会有结果!现实是残酷的,后悔是一条吞
尾的毒蛇,所有微茫的希望之光皆如水月的投影,夜无出头之日。即使白加黑五
加二地拼命,终究不如多金人拨弄数字耍权者递的条子,还要另辟蹊径吗……。
一根手指戳过来——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