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没了

      “小邱，你看看我的后背，我的猴怎么沒有了？”坐在炕上的老爷子刚吃完饭，双腿伸直，头微低靠近窗边，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哦”我正在吃饭，应了一声，有些诧异。老爷子说的猴就是痦子，山东胶东的方言称之为“猴”。

    “爹，我来看看，”老公张伟立马笑着放下筷子，起身往老爷子跟前凑了凑，半跪着，隔着衣服用右手在老爷子的后背上来回寻找着，不一会停了下来，兴奋地说，“爹，在这呢”。

      老爷子又把手抻到身后来回摩挲着，“我心思它咋跑了呢？”

    “哪能跑，就在那”我肯定地说，我看见过老爷子脊背上的痦子，小手指肚大小。

      “你妈活着时后背上也有一个猴，和我的一般大小，只是她的猴长在后腰上。”老爷子慢慢地收回了右手，托住了下巴，“那时我常和她开玩笑说，咱俩是天生的夫妻，后背上都背只猴子，我背的是公猴，你的是只母猴，把你妈笑的啊，都流眼泪了……”

      我和张伟俩个默不作声，静静地听老爷子诉说着往事……

      “你妈病重时对我说，以后有你遭罪的日子，没想到我比她多活了20年，不但没遭罪，反而很享福，可惜她看不见了……”老爷子的声音平静而详和，不一会声音有却些哽咽，“我舍得她的人，就是不舍得她的伙计，别看她人小，可啥活也能干，啥心也操。你姥那头尽心事，哪怕家里去一个客人，都要你妈回去做饭。我最讨厌你二舅，以前承包果园，我和你姨夫帮他打药，锄草，啥活也干，到过年啥东西也沒看见过。就是好赌，忙活来忙活去的，到头来手里一分钱也没有，把我气的牙根直痒痒。”

      婆婆生前的娘家是自己村的，家里排行老大，姐弟四个。大舅，姨都是残疾人，二舅没有媳妇，姥姥是甩手掌柜，天天炕上坐着或在街上闲站，娘家的大事小情全靠婆婆一人操持，老爷子虽然偶尔也发发牢骚，心里却很支持。以前二舅每次住院，都是姨夫和老爷子轮流照顾，姥姥有什么事交代给老爷子才放心。有一年小姨动阑尾炎手术，婆婆照顾家里的大事小情，老爷子则在医院照顾小姨，出院那天坐车回去要步行到老车站，小姨不能下地行走，随行的人包括姨夫有好几个人，而她执意要老爷子背着，老爷子既有些难为情，又累得苦不堪言。小姨的孩子小时候有过癫痫病，姨夫不知操心，总是婆婆抱着，由老爷子骑车带着，天天去外乡医治。

      “一辈出一个人……上一辈出了个你妈，这一辈又出了你俩，都是操心的命啊”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今个你二舅割粉瘤天天去换药，明天你舅妈被猫咬隔三差五打疫苗，天天既出车，又得人陪着，这心事啥时是个头啊……”

      “爹，没事，俺俩还年轻，能帮点就帮点，谁让都是实在亲戚呢！”张伟坚定地答道，“再说你年纪大需要人照顾有我，可俺舅没有后代，虽然有俺舅妈照顾，但是也需要个年轻人帮他跑跑腿呀”

      “对呀，当初盖这幢房时，俺二舅和姨夫没少出力，张伟俺俩结婚后，俺二舅把锃新的摩托车给俺了，况且亲戚们处好了，外人也羡慕呀！”以前的事情老爷子没少念叨。

      伟忽然眼晴一亮，又看向老爷子，“那俺三大三妈的事，咱管是不管呢？”

      三大三妈岁数也大了，孩子们早已成家，不在身边。三大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有严重的颈椎病，走路像踩了棉花一样，不能久坐，更不能长时间低头。而三妈腰腿疼，严重时不能做饭。

      “那肯定得管”老爷子把右手伸到头顶，挼了把头发，又放了下来。

    “真是隔一批差一批呀，还是亲兄弟感情深啊”伟调侃道。

    “那可不……”老爷子把头扭向窗外，隐约传来了笑声。

      长辈们已经年迈，有好多事无能为力，需要年轻人跑腿代劳，恰好张伟我俩住在村里，近在咫尺，为他们尽一些微薄之力，这就是亲情和孝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