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乡村札记之二(水可莫篇)
水可莫 在坚守中寻求突破
水可莫是龙潭乡的另一个行政村,与邓耳村一个级别,但是其名气和影响力弱于邓耳,站在邓耳寨子西端的房顶上就可以见到这个村的全貌。视力好的还能见到村子里走动的人。但是中间隔着一个深箐,从邓耳走到那里也得半天,先走下坡至谷底再翻上一个大坡才能到达那里。
从邓耳这边望过去,水可莫这个村子顺着山坡静静地躺在那里,屋顶泛着光,给人亘古不变的感觉。
与邓耳汉彝杂居不同,那里生活的全部是彝族同胞。竹笋是水可莫的特产,方圆几百里甚至说整个云南整个中国,他们说有水可莫竹笋样子的没有人见到过,滑嫩肥厚,红烧或素炒,无论口感还是味道都是上品。
以前水可莫的竹笋是人们办酒席的必选食材,而现在作为一个品牌被装进礼盒里大大方方出售,成了送礼佳品。
在走进水可莫之前,以上是我对水可莫全部的认知。
因为正在硬化道路,我们的车子只好泊在半路上,步行大约一千米通过施工现场再钻进由村子那边派来的车里经过一翻折腾才到水可莫村委会的院子里,那时已经是午后。
村委会办公用房就在村头,是村里唯一的一幢水泥砖楼,以前这是村里小学的教室,后来学校撤掉之后,村委会就搬到了里面。据说其他村委会的情况也大抵如此。
时值村委会刚刚换届,新上任的主任姓李。大家推举他做主任这件事情似乎对他是很大的激励,言谈之中踌躇满志,有一种要带领乡亲们奔小康的豪情。
但是,事情似乎并没有想像当中的顺利,就是水可莫这个村子,对主任最新颁布的规定,大家开始是不温不火地观望着。
事情据说是这样的,从大城市调来的省领导,感慨于云南乡村美丽的自然风光和醇朴的民风,但是对乡村普遍的卫生状况甚是忧心,领导是大地方来的,认为这与国家倡导的建设美丽乡村的目标相距甚远,于是用行政命令的方式,要求各级政府认真落实解决,让广大的农民生活在山美水美村庄环境也优美的真正的美丽乡村中。当然最终要去落实的是村村寨寨的村民,他们要用实际行动确保乡村的卫生得到改变。
在水可莫等许多地方,很自然的,养鸡的问题首先成了问题也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土鸡虽然好,但是放养的鸡到处屙屎,显然与大领导所倡导的明显不附,对此没有人会有异议,虽然也有部份村村民并不以为然也不怎样愿意,甚至冷嘲热讽的也有,不过大家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村长也好组长也好多半都与村民们沾亲带故,故要求村民们严格执行规定除了招至一些埋怨外并无实质性的抵制。只是大家就只得八仙过海各自想办法,而且许多村民相信,这种规定也只会是一阵风,风头过了还不是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当然,在风头上没有人会违抗规定,有把鸡关到笼子里的,有把鸡赶到猪圈里的,也有在院子里用尼龙网围一块出来把鸡赶进里面隔离的。也有人表面上应付村干部,干部前脚一走又把鸡放了的,干部过问也嘻皮笑脸的应付道:"没有办法呀,是它们自己跑出去了。"
在这次水可莫之行的途中,我听到了另外一个行政村在执行规定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那个村委会书记的岳父母家,积极响应号召带头履行新规,把自家的四十几只鸡赶进自家的牛圈,结果第二天鸡全部窒息死了。说起这个事情来,其岳母至今都气忿得很。村里对此规定颇抵触的人也找到了一个现成的理由,"本来嘛,世世代代就是这么养的鸡,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村子从那以后也并不严格执行规定了,仍然能看到到处活动的鸡,村干部们睁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上面来检查的时候才要求大家把鸡关好,管好。而在水可莫情况大大不同,主任说:"现在好多了,村民们基本上是自觉的,他们能够理解这样做也是为村民们的健康着想。一项新的政策,要让老百姓们认可并遵照执行,需要一个过程"。
水可莫的李主任还带着我们现场参观了村子。
果然,乡村平时见最多的鸡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在村子里硬化过的道路也显得干净了许多,李主任介绍说除了规定鸡不能放养之外已经安排专人打扫,每月工资600元。但是后来,还是被李主任和手下们发现了漏网的一只母鸡,他们不由分说,一面打听是哪家的鸡没有关好,一面一人堵住一个路口,包围了那只母鸡,那只母鸡也发现了他们,㗥㗥㗥地左冲右突,最终还是突破了他们的防线,又跑掉了。
但是那些把鸡圈养在院子里的家庭是否考虑到了健康的问题值得商榷。对此,也有人提出了异议,一方面,政府倡导通过养鸡的方式脱贫致富,一方面对养鸡的方式提出诸多限制,他们认为在广大乡村,房前屋后,树底下,菜地旁到处是鸡群们觅食嬉戏的好地方,也是鸡群茁壮成长的地方,至于鸡群带来的乱屙的情况,平时注意打扫就可以解决,控制鸡群的自由是捡芝麻丢西瓜。
禁止鸡群放养,村子看上去干净了也是表面上的,至多也只是局部的,如果从影响百姓健康的角度,每家的猪圈散发出来的恶劣的污浊之气比养鸡带来的卫生后果要严重的多。
在该县另外一个乡镇某个村子,据说政府花了一笔扶贫款,专门为贫困户建造了漂亮的鸡舍,豪华气派,还没养鸡好像已经脱贫了一般,坊间称由于政府扶持,贫困地方“鸡犬升天,鸡也住进鸡别墅了”,但是,由于密度太大,再加上其他不符合客观实际的饲养方法,造成了鸡群的大面积死亡。
为该县提供扶持鸡苗的李先生说,建那么好的鸡舍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农村养鸡,还是得利用农村房前屋后广阔的空间。
在如何处理养殖业和维护环境卫生的关系方面,有些村子确实也为养猪的问题作了一些改变的尝试进行了人畜分离的设计,比如村子统一划出一块地来专门修建标准化猪圈,有自来水,有统一排污,但这也带来难题,一是村民们觉得不方便了,村子大一点的更是如此。每天挑着猪食从家里到猪圈,劳动力成本增加不少,这对许多村民而言确实很不现实,养猪本身没有多少利润,要这样折腾,那更不成了,于是作罢。有些政府补助修建的猪舍于是就空在那里,有些人家往里面塞了暂时不用的锄头铧犁粪筒之类。
他们还有一个推行不下去的理由,说猪圈离家那么远,猪被偷走谁来负责他们的损失?这个也是一个问题,这年头总有一些人专门干偷鸡摸狗的事,防不胜防。
当然,没有人有理由承担他们假设的损失。
而放养的方式养鸡是乡村的传统,我就见过有些地方甚至猪也放养,那是很久以前,我造访的时候刚好下雨,村子里到处是猪粪,雨水让污水横流,真正是无处落脚,同行的一脸狼狈相。这个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关于乡村卫生整治的问题,其实由来已久,我在四十年代国民政府时期语言学家邢公畹在邻县傣族寨子作田野文化考察的书里看到他生动的描述,大意是县卫生院的卫生委员暴力执法,利用职权欺负保长,原因很简单,村子里仍然可见牛粪、马粪、猪粪、鸡粪、大人粪、小孩粪,保长及村民们并没有把整治村子环境卫生的告示放在眼里。刑先生意在说明当时的官僚作风和不可调和的民族矛盾,但还是透露了那个年代的村庄大体的环境卫生状况和民国政府的一些粗暴做法。
其实我在县文史资料中也看到,不单是乡村,就是在县城,卫生状况也甚是堪忧,据1938年民国政府县卫生院成立一周年工作报告称,元江为滇南疫瘴流行区域,就在县城,道中污秽狼藉,公私厕所均无,居民到处便溺,垃圾堆积,蚊蝇蝟集,疾病因之发生。(原文载于元江文史资料合编本上集206页)
另载元江县城环境卫生落后是夷多汉少,文化落后,风气晚开云云。
为此,县府筹商选择城中适中地点建筑公共厕所六所并呈请云南省政府民政厅批准,由自治附捐拨国币一千元为建筑费用。笔者甚至纳闷建个鸟厕所还要省民政厅批准。
又云,县卫生院成立后,禁止沿街牧猪,结合畜猪为业者多为贫民的现实,饬令畜猪户每五家联合建筑一个猪厩共用。至于此项目有没有得到政府扶持没有落只言片语,我估计是没有。这和前面提到的邻县到傣族村子暴力执法的卫生委员的行为相吻合。
与那个时候相比,无论是县城还是乡下,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已经达到了正常生活所需要的那种标准,不信你去看看县城的农贸市场,那种脏乱差的问题依然严重,路过屠宰区域你不得不捂鼻而过。
环境卫生的问题任重而道远。
如果把鸡赶到笼子里就万事大吉,那就真正简单了。
但是李主任心里知道,关于养鸡的方式问题不是问题,环境卫生的问题也不是最迫切的问题,他想的还是如何带领村民走出一条致富的路来。无论是通过发展养殖业的方式,还是通过做大该村品牌产品竹笋的方式,还是无论其他一种什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