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后，我的回忆皆是你

蹲在屋外剥柚子的时候，忽而觉得这一幕足够熟悉，好似就是在昨天一般——只不过那时的我真真切切还是一个孩子，只不过那时的你才不过刚刚老去的婆婆。你蜷曲的头发还未曾染上岁月的秋霜，你挺直的背脊还不曾被生命的厚重压弯。那时的你，还利索得很。那时，我时常蹲在门外，你在我的身边，或者你不在我的身边。

突然想起你，不是疯狂的浪潮，也不是淡淡的回首。

我想你，想你那你早已失去的身影。

今晚我在看《解忧杂货铺》，里面写到克朗的奶奶去世了——遗像里的奶奶笑得很慈祥。克朗还记得小时候奶奶是多么疼爱他，如果她还活着，现在肯定会支持他。

是的，如果她现在还活着，一定会为现在的你感到欣慰的。

因为，我的她也会这样的。

要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回忆往事，又该以怎样的文字写出对你的怀想。

时光如水你如梦，岁月如花你如月。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你很爱很爱我，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个我很想很想你。我常想如果你还在的一些画面，你还在的一些故事。如果你还在，有些事情会比现在更好，生活会更美好。如果你还在，你的他不会为了去寻你而追随你而去，我的他一定可以相伴我更久。

你知道的，我丝毫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那时的我，太依恋你罢了，太依恋你们罢了。现在的我，每每想起，依然止不住对那段时光的惊叹。

时光带给了我很多快乐，时光也带给了我很多遗忘。我的快乐里都是你，你的快乐里都是遗忘。关于我生命里的无忧无虑、纯真幸福，是你给了我这些最初的美好；关于我生命中的猝不及防、死别哀恸，是你给了我这些最深的悲伤。好的不好的，皆是你。以前不敢设想十年后，不敢设想未来，因为害怕你不在。可是，哪有什么十年，哪有什么未来，你松开我的手太早太早了。

2006年；2017年。十一年，十年。你的小女孩如今已成了出落大方的大姑娘。你曾说等我出阁你要为我备上嫁妆，可惜你没能等到，可惜我没能拥有此般的机会。只是，如果真的等到现在，你是否会为孑然一身的我万分着急？我猜你会，你一定会。而我，肯定会笑着抱着你的脖子，然后贴着你长满皱纹的脸，厚脸皮地告诉你，我还要陪陪你，我舍不得你。你听了一定会笑，然后露出下面那排有空位的牙齿。你的他一定也会看着我们笑，然后我会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来挽着他的手，和他说着同样的话……

那年你在医院的时候，有只苍蝇在不停地飞，于是家里人说你变成了那只苍蝇。

后来，我时常看到会有苍蝇在我的身边飞来飞去。以前我不喜欢苍蝇，可是现在，若有一只在我的身侧久久不离去，我会温柔相待，不忍心赶走，更不忍心拍打。我怕那是你，我怕你再也不来。可是，那真的是你吗？你怎么变成了一只苍蝇？

有一次，我在水池旁，一只蝴蝶落在我的手背上，我轻声问它是不是你，不是的话就飞走，是的话就不要。结果它仍安静地停在我的手背上。所以，它是你吗？

我不知道你变成了什么，或者你总是一直在变。我不知道我的身边哪个是你，但我多希望一切都是你。

我曾你的离开的时候，很害怕，甚至不敢靠近你，不敢和你作最后的道别。我终究那么胆小，懦弱。我不敢坐在你的窗前，依偎在你的怀里，和你说内心深处的话，要你留下来不要走。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一定在怪我。你那么疼爱我，可我怎么没在你的身边呢？

那年秋天的时候，刚过完中秋节没多久，你垂下了双手。你终究没能等到冬天。那年的秋天落叶甚显凄凉，那年的秋天也悲得很深很深。那年秋天，我不敢靠近你。而今年深秋，我想起了你。一切都很自然，一切又都不可思议。好像你是在我的昨天里，可你，却只能在我的昨天里了。昨天可回首，今天可想念，明天永不会出现你。

黄菊花开的时候，秋阳隐匿的时候。我蹲在门外，手里捧着新剥的柚瓣，回头看，你正朝着我走来，迎面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