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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爸爸在等你回家【The Moment 04】

2017-09-29  本文已影响237人  8c84f3fdbbf4

“生活的远行有时是一种绕行,一环一环,曲折扩散,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圆点和边缘。

而这些圆点里,一定会有自己的原生家庭,无论你喜欢与否,幸福与否,终其一生都不曾远离。”

---题记

1.

吕亮接到表哥电话的时候,正在大会议室里跟甲方唇枪舌剑,为了各自的利益分土必争。

“喂,表哥,我挺忙的,要不待会再打给你?”吕亮尽量压低音量,也压制着烦躁的心情。

“亮子,大伯病重住院了,你最好回来看一看。”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迟疑。吕亮一惊,匆匆问道:“是什么病?严重到什么程度?”

“大伯不让说,你还是自己回来看看吧。”表哥话中满含犹豫,让吕亮担心不已。他抬头看了一眼现场还在奋战的同事们,狠了狠心,叫出最得力的助手,嘱咐了几句,就直奔机场。

飞机终于穿入云霄,吕亮望着窗外蒸腾的白云,记忆的门也随之打开,跟父亲的生活点滴层层的翻涌上来。

儿时的记忆比较模糊了,骑在父亲的肩膀上看烟花,看灯展,现在回忆起像是看河对岸别人的梦。

父亲给他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酗酒,母亲为之夜夜担忧。父亲每天深更半夜回来时,母亲就会满含怒气的开门,一股酒气冲门而入,呛得他窒息,紧接着就是父母间不停地争吵。

吕亮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再好好工作,而是嗜酒如命。

他曾看到过年轻时父亲的照片,笔挺的中山装,英气的剑眉,容光焕发地站在讲台上领奖,那时还是全市机关的优秀员工。还有父亲坐在岩石上,风吹动着黑发,目光看向远方,一副文人畅想人生的诗意。那是他下乡了解民情,为了写出贴近民生的政府工作报告。

他依稀记得,自己上幼儿园时,父亲每天夜晚都看书到很晚,笔下如风,写出他不认识的隽永文字。有时他顽皮,就会爬上父亲的膝头,拉扯着父亲紧握的钢笔,他想看看,到底这只笔里有什么魔力,让父亲爱不释手。这时,父亲则笑着弹他的脑门,说他淘气。

从何时开始,父亲开始放下笔杆,端起酒杯,到如今已有三十年了,一直嗜酒如命。自从父亲酗酒,他每每看到母亲的眼泪,闻到家中久久不能散去的酒气,甚至有举刀劈了父亲的心,家中再无温情,而是无尽的灰暗。

上小学时,吕亮在一次作文中写道:“我的梦想,是远离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当时,老师还在课上点评,说他的作文满是忧伤和晦暗,不像这个年龄段孩子写的文章。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学,他选择离家最远的地方,从北方飞到最南的地方,迈上飞机的那一刻,他就暗暗地对自己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2.

飞机轰鸣阵阵,打破了吕亮的思绪,他看向灰蒙蒙的天际,心也随之阴沉。这是久别了十年的家,这也是他永远不想回归的故土。

出租车向前疾驰,吕亮看到窗外的景色纷纷向身后奔去,满眼都是不熟悉的路,不熟悉的建筑,这一切都透着隔离般的生涩。他想,真的离开很久了。

到达小区门口时,他接过司机找给的零钱,看着车远去、消失,拿着行李枯站在原地,再熟悉不过的楼已显出岁月磨砺下的斑驳。

这时,对面出来一个拎着马扎的白汗衫大爷,盯着他上下打量,然后笑眯眯地喊道:“哎呦!这不是老吕的儿子嘛!好多年没见了。”

吕亮使劲扯了扯嘴角,却想不起该如何称呼他,客套地寒暄,“大爷你好!”

白衫大爷立刻明白了他的生疏,也变得客套起来,“好好!赶快看看你爸吧,他可想你了。”然后拎着马扎就跟他错身而过,还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在说他“不孝”。可这么多年,他没法尽孝。如果没有家中漫天的酒气,如果没有母亲郁郁而终,如果没有父子见面就怒目而视,两看相厌。他想,自己会是个十足的孝子。

谁不想在父母膝头承欢,谁不想家中团圆、笑声连连,谁不想父贤子孝,可这一切都被酗酒的父亲打破,他恨过、他怨过,他更加无助与无奈,只想远远地逃离。

想到这里,吕亮开始愤怒,甚至想拎着行李掉头而去。这些年尽力掩饰的心中伤痕,又在归来的这一刻,被连血带肉的猛然撕开,心口阵阵绞痛。

他长叹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般,拎着行李跨门而入。

沿着熟悉的路,一步一步走到自家楼下。一群老头正在楼下纳凉,嘻嘻哈哈地聊着时政和传闻,其中一个枯瘦的老头,穿着藏蓝色的上衣,坐在马扎上,笑眯眯地摇着蒲扇听着他们瞎掰。

“爸!”他脚步一顿,深呼一口气,正声喊道。

藏蓝上衣老头抬头一看是他,立刻收敛了笑容,开始严肃地打量着他,半天才回应道:“回来了。”他拎起马扎站起身,跟在座的老头打着招呼:“儿子回来了,我回家了,你们先聊。”然后,也不看吕亮,而是自顾自地走在前头。

吕亮一路奔波悬起的心终于落入胸膛,随之而来的是愤怒。这老头好好的,为什么让别人骗他是病重,难道是怕他以后不回来送终吗?老头从来都只想着自己,不顾别人,妈妈就是这么被他活活气死的。自上大学以后,除了妈妈去世,老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现在觉得儿子有用了才想起来,这不是自私是什么。他越想越气愤,跟在父亲身后上楼,一路无语。

3.

吕亮环视四周,发现家里竟然还是老样子,跟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更久,都是一模一样的。

墙上挂着妈妈的遗照,那还是妈妈年轻时的照片,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而后来,妈妈开始满面愁容,皱纹爬上了眼角和眉梢,霜白染了鬓角和额发。他还是喜欢年轻时妈妈,心疼后来的妈妈,造成这种巨大变化的罪魁祸首就是无休止酗酒的父亲。吕亮有时会恶狠狠地想,为什么他的爸爸不死掉,只要没有了爸爸,家中就会恢复正常,微笑会爬上妈妈的脸庞,阳光也会照进他的心田。

快到晚饭时间,吕亮进厨房准备做饭,却发现父亲正从冰箱里端出来一个个饭菜用微波炉加热,手还有些微微颤抖。这些都是从饭店买来的饭菜,其中有两三个,是吕亮儿时爱吃的,还有几个是妈妈曾经爱吃的。吕亮有些微微感动。

父亲把饭菜一一摆上桌,吕亮总觉得桌子上少了点什么,看了半天,才想起来,原来没有酒。他有些调侃地对父亲说:“你不觉得少点什么?酒瓶儿呢?”

父亲抬眼看着他,淡然说道:“我早戒了。”说完,就继续把头埋进饭碗里。

“早?有多早?是妈妈去世之前吗?还是我回来的当天?”吕亮揪住这个话题不肯放弃,他想看到父亲挫败的目光。

“不想跟你吵,如果你不想回来,可以明天就走。”父亲抬头看着他,目光沉痛。

吕亮“切”了一声,也不再言语。他本来想问问,骗他回来的意义何在?但是话题已经奔向争吵,他放弃了追问,而是低头继续吃饭。

一顿饭,安静到只有筷子偶尔碰触碗盘的声音,屋内的气氛像窗外渐渐黑沉的夜色一样压抑。

这时,一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平静,吕亮急忙接起电话。原来是合同的细节出了一些问题,甲方开始不满,准备拒绝签署,手下无法摆平,已经惊动了他们的领导,并打电话斥责吕亮,叫他赶快回去解决。吕亮蹙紧了眉头。

等他一桩一件的布置好工作后,饭菜早已凉透。他对着电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安排下属为他订好第二天一早回程的机票。

收了电话,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父亲,只见父亲的脸上覆着一层灰色的雾气,沉闷、压抑,却又不声不响。他的心底突然钝痛,却没有出声,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父亲起身,端着吃剩下的饭菜和碗筷,步履蹒跚地走进厨房,留给他微微驮着的背影,显得孤单、落寞,又有些失望与无助。

他想跟父亲说说话,刚想迈进厨房,却听到父亲刻意压低声音的电话通话。“嗯,吕亮明天就走,你别管了,我们父子没啥感情了。”

吕亮脚下一滞,刚才的歉疚一扫而光,他紧跨了两步,走进自己的房间,砰的把门关紧,心里却酸涩难忍。

4.

屋中一尘不染,还是他走时候的模样。

书桌上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当时他还是幼儿园的孩子,脸上稚气未脱,有点婴儿肥,却笑得没心没肺。母亲抱着他,眼中满含宠溺侧头看他,父亲身形伟岸,一直紧搂着母亲的腰,也充满了笑意盯着他们。

相框是新绿色,那是他五岁生日时,父亲送他的礼物。现在相框已经退成了白绿色,应该是被擦拭、摩挲得太久了。

吕亮躺在久违的单人床上,鼻尖还能嗅到从床单上散发着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这应该是父亲提前新换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那么无情地说“我们父子没啥感情”。

昏昏沉沉地想了很多,他不知何时睡着的。清晨一缕阳光,刺破了屋内的宁静,也晃得吕亮睁不开眼。他猛然想起早晨的飞机,于是匆匆起身洗漱。

屋中悄无声息,餐厅的桌上摆着用锅盖罩着的早饭,应该是父亲早起做好的。

吕亮准备跟父亲道别。当他推开卧室的门,却发现空无一人,床铺也像昨晚没人睡过似得极为平整。他转身出门,简单地扒拉了几口饭菜,留下一张字条,就匆匆出了门。

飞机又腾入高空,淹没在云海中。吕亮心中焦灼,已经完全回归工作状态,父亲、家乡、怨气,早已随着飞机的起飞抛到脑后。

5.

二个月后,吕亮接到总公司调令,因为成功签署了集团最大的合同,并且保证项目顺利完成,他荣升为部门经理。正当他意气风发地端着红酒杯穿梭在人群中应酬时,手机不停地震动,他穿出人群,走到阳台上,接起了电话。

表哥低声抽泣着,原来父亲于今晨去世了,老爷子死于肝癌。临去世前,他还嘱咐表哥,不要告诉吕亮,他说儿子怨恨了他一辈子,可能根本就不想给他送终。表哥还说,上次吕亮回家前,老爷子就已经住院了,为了不让儿子担心,偷偷地跑出医院。

吕亮听着表哥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却像隔着万水千山,飘飘缈缈地,心却像被棍杵戳动似的疼痛。

当他赶回家时,已是次日清晨。楼下几个老头专注地聊天,根本没有看到不远处的他,他们聊天的内容却让吕亮极为震惊。

吕父肝癌晚期,缠绵病榻,儿子却从来都不探望。老头子死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房,无人陪伴,晚景凄凉。而吕父生前却不让别人说儿子不孝,说儿子是因为有本事在外闯荡,才没办法回家,不像他一辈子没出息,守着这老楼,而且是他自己不让儿子回来的。

吕亮呆站在那里,热泪花花地往下淌,老头们回身看到他,尴尬地跟他打招呼,他已顾不上寒暄,几个箭步冲回家。

客厅的墙上挂着父亲的遗照,和母亲的照片相互依偎,照片中的父亲满脸微笑,像是迎接他回来。吕亮跌坐在椅子上,把头埋进双臂里,呜咽出声。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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