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相思
一、
要说我认识天族公主，也算是机缘凑巧，那是三万年前，公主玩心大发溜下凡来玩，正被秋风山上的无赖树妖调戏。那时公主尚小，法术还未曾运用纯熟，慌忙之间一时半会无法施展，恰好被坐树上打盹的我瞧见。
要知道，我虽然也只是一只小小妖精，可是自小是在这秋风山上长大的，我阿哥阿嫂可是这山上的顶顶厉害的人物呢，别说树妖，就是神仙见了也得给三分薄面。那小小树妖根本无法奈我何，我本不预插手旁人的事，坐在树枝上闲闲观战，眼见那公主急急施法不出，我顺手便折一树枝，用三成功力飞弹出，将将打掉那树妖一颗牙齿，那树妖气急败坏扑过来，瞧见是我，顿了半会，自知不是对手，咬牙切齿半晌便遁地了。
我拍拍手，从树上跳下来，走到那公主身边，走近一瞧，那女子看起来与我一般年纪，虽狼狈至此但眉目之间隐隐高傲，身着一袭白裙掩饰不住一身贵气，见我走来，便整整衣衫，堪堪俯下身子向我欠欠身，轻启朱唇道谢。
我心想这女子这般慌乱依然不失礼节，应非常人，但她是谁与我无关，我摆摆手准备离开另寻他处晒太阳。那女却叫住我，伸出手，手掌中是一颗红色的珍珠，声音温柔的不得了：谢姑娘搭救......
我可是第一次见着那红色的珍珠，小小圆润可爱的紧，知必是稀罕之物，我也不含糊，拿了便走，转身摆摆手扔下一句：不谢。
坐在湖边最高的树杈上，我用红线细细将那红色珍珠穿起，系在脖颈之间，在湖边照了照，白皙的颈子上一粒红色珍珠，自觉美丽非常。
这正是秋天，阳光暖洋洋的，湖面波光粼粼，耀的我睁不开眼，也不知那湛蓝的湖面底下是何种模样，我鼓着嘴巴对着一片大湖发呆。
自小在这秋风山长大，角角落落我都去过，唯独这湖中世界我没瞧过，阿哥阿嫂说水底下漂亮极了，干净的像在梦里，可是就是不带我去，说我年幼，学习的那些法术至多能变作一尾小鲤鱼，他们带着一尾小鲤鱼多丢人，哼，我知道他们二人是想独自约会才不带我，想及此处，越发心酸，自打阿哥遇见阿嫂，便好似变了个人，对我不管不顾任由我自生自灭，只要阿嫂一笑，阿哥魂都丢到天边去了，于是我只能一人玩遍了这秋风山，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我总是坐在最高的树枝上，遥遥看着壮阔的大湖，心中便无比的安宁......
我转了个身，伴着湖水起落，渐渐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是温柔，连梦都没有做，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阳光换了个方向，没有阳光的照射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凉，翻个身去寻那温暖，没成想，后背一空，重心一斜，堪堪要从树枝间跌落，我霎时清醒过来，正欲去抓身边的树枝，却忽的发现身边多了一人，我还未伸手那人就立刻将拦腰抱起免我跌落。
真是好功夫，身手了得，树枝轻轻摆动，就像一阵清风吹过，我失去重心，倒在那人怀中，不禁后悔没有好好学功夫，要是只有我一人，现在必是张牙舞爪在树杈上挂着，哪像现在这般优雅。
“咳咳......小丫头可是贪恋我怀中温暖？”脑袋上传来好听的声音。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别人怀中，若是阿哥知道定会笑我，赶紧推开那怀抱，立刻坐正，整整衣衫，确定自己像大家闺秀一般才回头去道谢。
一回头，我就怔住，哇，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湛蓝湛蓝的满是光芒，荡漾着星星点点的闪烁，好看的不得了，我张着嘴被这一双眼睛吸引，直勾勾瞧着，瞧着瞧着，那眼睛弯成一条弧线，我听见他笑说：“姑娘，可千万不能这般再瞧别人了啊......”我方才回过神，赶紧低下头，干笑两声：“你的眼睛真好看。”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有趣得紧......”身边的人笑声爽朗，一袭蓝衫被微风吹起，身后树叶微微摆动，好看的像天上的神仙。
“你是神仙吗？”我不禁问道。
“你这红珍珠真是好看啊”他没有回答，微微笑着低下头看着我，那眼眸一闪一闪，像那片湖泊。
“你的眼睛才好看呢，像那湖泊。”我伸手指向远方。
眼前的阳光突然被遮住，他俯下身子，挡住了阳光，我顿时被笼罩在他的气息里，他直直看着我，勾起一抹笑，说“我带你去看看？”
正要推开他，听到可以去湖底，我高兴的不得了，停在半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他握住，他刚要带我跳下树枝，我就沮丧起来：“可是，可是，以我现在的法术，我只会变作鲤鱼，你嫌弃我吗？”我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反手抓紧他的手，生怕他像阿哥一样嫌我丢人。
可是我的手被他握的更紧，他哈哈大笑，摸着我的脑袋，说“不必幻化，跟在我身后就好，小鲤鱼。”
于是，他伸出手，那湖分开一条水道，他牵着我走进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水下的世界，我被这奇妙的景象震惊，果真比秋风山有趣多了，有奇奇怪怪的鱼儿在我周围，我伸手去碰那尾黄色的大鱼，他脾气好大，似乎太不高兴了，甩了尾巴，冲我吐了一串泡泡，我正要去追，脚却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原是一条粗粗的海丝，身边的人伸出手，拂去哪一串泡泡，又弯下腰，解开那一串牵绊，抬头含笑问我：“好玩吗？”
我忙不失迭点点头，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这是什么法术，教教我，以后我也能这样来玩啦。”
他用手指戳戳我的脑袋：“以后你若想来，我随时带你来便是。”
“好啊好啊，那....我怎么找你呢？”我才想起这个问题。
他停下脚步，转身立在我面前，微微弯下腰，双手搭在我肩上，俊俏的脸离我如此之近，我吞吞口水，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突然觉得呼吸有点费力，他盯着我，敛去笑容，很认真很认真的说：“你要记得我的名字，慕泽......”
不知为何，我也认真起来，我双手绞着衣摆很真诚的想要告诉他，不是我不告诉他我的名字，是我本来就没有名字，可我正要开口：“我的名字......”就被他打断：“我知道......小鲤鱼，你想要找我就去湖边那树下，我便会来见你的。”
那时的我，却没有想过他口中谁知道，究竟知道什么。
他伸出手，将我颈间的红珍珠藏进衣领间，深深看我一眼，似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此宝贵的东西，可不能被别人瞧见了。”
慕泽将我送出水面，他却仍旧立在水中央看着我，衣袂随水波轻摆，他对我摆摆手，我也对他摆摆手，扭头就走了。
二、
我不知道，日后的很多时候，慕泽就坐在那个我经常打盹的树枝上，一直坐到晚霞铺满天。
慕泽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去找他，那奇妙的游历，果然像阿哥阿嫂说的，一场梦境。
直到阿哥阿嫂带我去龙宫贺寿，我才又见到了慕泽，和......天族公主。
那日一早，阿嫂便将我拉起，说要带我去龙宫。龙宫，我顿时想起那奇妙的水底世界，湖底那么漂亮，龙宫岂不是更加美妙，在我的憧憬里，模模糊糊出现一个湛蓝的身影.....
我仔仔细细换上一身鹅黄色的新衣裙，这是阿嫂才为我添置的新衣，一直放着舍不得穿，也不知为何，听说要去龙宫后，就将新衣换上，我心底有一个隐隐的期许，特意将红珍珠从衣领中取出，调在颈间最显眼的位置。
我跟着阿哥阿嫂步入水底，脑海中又想起，那日随慕泽去水底游玩，我一直跟在他身后，时而偷偷瞧他一眼，他背对着我，看不到表情，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我跟着陌生的他去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却从未害怕过。
我想，慕泽能够在水下来去自如，应该是某位小神仙，连我阿哥阿嫂这样的妖精都会来贺寿，想来那神仙应该都会到齐吧，是不是，有某种可能，会碰到他呢？念及此，我心中竟有些许忐忑。
没想到的是，我还未碰到慕泽，竟再次见着了那日我随手搭救的女子。
我和阿哥阿嫂排在宫殿边缘，隔着遥远的距离，连龙王的模样都瞧不见，我的目光在众人中搜索，还未找到熟悉的脸孔，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通报：“公主殿下到~”
公主从殿后缓缓步入，高高仰起头，一身华服，璀璨耀眼，光彩夺目，吸引了众人目光。
我一瞧，那竟是那日我顺手搭救的女子，但今日完全不似那日的惊慌失措，那额间一颗红珍珠，娇艳欲滴，在额间摇摇欲坠，更衬的她肤色皎若明月。
我正要抬手叫她，龙王率家眷带着大家一起跪地参拜，阿哥阿嫂拉下我跪拜，我才知道，那就是高贵的天族公主，她给我的红色珍珠是龙宫进贡给天族的稀罕之物，每十万年才能有一颗，是天族才有的贡品。
我暗自窃喜，忍不住偷偷伸手摸摸挂在脖颈的红珍珠，再偷偷瞧公主额间那粒红珍珠，果然一模一样，啧啧，我真是好眼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救了天族公主，公主果然大气，赠予我的，真真是宝物。
身边的小妖都在纷纷议论：“哇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族公主啊~真是高贵非凡啊......”
我听到在心中偷笑，你们可不知道，我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龙王面子真大，连天族公主都来贺寿，真是给足了脸面......”
“你知道什么啊，天族公主和那龙王的三子有婚约，今日公主来贺寿，也是想见见未来夫婿的样子吧，哈哈哈哈”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怪不得那公主盛装出席......”
啧啧啧，这八卦听得我正津津有味，又听众人议论：“三龙子来了......”
我赶紧抬头去看那八卦主角，侧殿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双手托着一个盒子呈给公主，那公主立刻面色绯红，我听见身边阿嫂悄悄笑，小声打趣说：“真是郎情妾意啊~”
没想到神仙也害羞，真是好玩。
我远远看着殿前三龙子背影，他垂首立在公主面前，呈着盒子，公主含羞打开面前的盒子，赫然一颗大大的红色珍珠。
公主面色绯红，含笑收下，三龙子方才缓缓直起身子面对公主，奇怪的是，本该落座的三龙子并未落座，似乎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在原地。
他就那么一直站在公主面前，一动不动，公主被注视的更加羞涩，眼睛都不知道如何安放，众人又开始议论：“呦呦，瞧这三龙子，就算是第一次见媳妇也不能这么直勾勾啊，真是个傻小子......”
“就是就是，你看那公主娇羞的模样......”
我听得直乐，可是，当三龙子被龙王拉着转身落座时，我再也笑不出。
那人，众人口中的三龙子，郎情妾意的璧人，天族公主的未来夫婿，正是，慕泽。
三龙子转过身，满脸的错愕，很慢很慢的走回去，一步一步，茫然若失，他低着头，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垂着眼眸，似乎与这满庭欢乐毫无关系，我遥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忽然乱了节奏，有点原因不明的伤感。
我隔着遥远的距离一直看着慕泽，龙王说了什么我压根不知道，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龙王身上，身边很安静，而我一直盯着落寞的慕泽。
不对，是三龙子，龙王的三子，天族公主的未来夫婿，都是我所认得的......慕泽？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忽然变得喧嚣，人群各自散开，我茫然的听到阿哥让我自己玩，然后牵着阿嫂离我远去，我立在原地，想要去找慕泽，却无法向前走一步，我看着公主悄悄偷看慕泽，心中一滞，不想再去瞧那众人口中的一对璧人，下意识便转身走出宫殿，跃出水面，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一抬头，却来到了树下，我叹口气，干脆坐在树枝上，遥遥望着那湖面。
不，那不是湖泊，是，大海，我只是一个小小山妖，面对大海都不自知，可真没见识。
“小鲤鱼？”身边树枝一沉，熟悉的身影一跃，坐在我身边。
“为什么？”慕泽急切的问我。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什么？我有点慌乱，有点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你，不是公主？”
“那你怎么有这红珍珠？”
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气急：“就算我没见识，连大海都不认识，就算我只是一个树妖，我怎么就不能有红珍珠.....难道只有那公主才能有......”说到这，我忽然顿住，才反应过来。
红珍珠世间罕见，是龙族的贡品，确实是只有天族才能有，原来我机缘巧合得到的这珍珠，却让三龙子误认为我是天族公主，是与他有婚约的女子。
想起当日慕泽说知道我的姓名，恐怕也源于这场误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忽然明白过来，一把拽下红珍珠扔给慕泽：“还给你，你给你的公主吧”我愤愤的看着慕泽。
慕泽愣愣的看着我，湛蓝的眼眸盛满忧伤，红珍珠从他手中掉落，他像是没看见一般，一直看着我，眼神中有我不懂的情绪。
半晌，慕泽收回目光，从怀中掏出一对耳坠，很温柔很温柔的说：“小鲤鱼，这是给你的......”
慕泽声音低沉的让我不忍心，我有点心疼，但还是不知为何还是有点生气，我背过身去不理他，慕泽轻轻拉起我的手，我甩开他。
我听到他叹气的声音觉得很心疼，又气自己，不觉掉下泪来，慕泽将我拉过来，轻轻擦掉我的眼泪，边为我带上耳坠，边说：“我.....常常见到你来海边，我在海底，隔着海水，一仰头就能瞧见，你坐在树枝上，那般自在逍遥，也不知瞧见过多少次，可我从未想过与你相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小有婚约，可我还是好奇，你坐在哪里，凝望的景色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痴迷，于是，那日趁你睡着，我坐在你身边，也想看看你在看什么，却发现你颈间的红珍珠，我以为你是与我有婚约的公主......"
我心里涌起阵阵难过，转过身去看慕泽，他皱着眉头的样子让我更难过，我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的忧愁，手指却停在半空中，我听到慕泽说："看到红珍珠的那一瞬间，我很开心。”
慕泽拉着我的手：“这蓝珊瑚耳坠是我亲手做的，我的小鲤鱼带着真好看。”
我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慕泽把我拉入怀中，摸着我的脑袋，很温柔说：“我的王妃可不能这么哭鼻子了，以后想哭只能在我怀里......"
等等，什么？慕泽说王妃？
我止住哭泣，抬起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慕泽笑着，道："你等等我，好吗？”
我点点头，虽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慕泽让我等什么，但是后来的我竟然就这么等了下去。
千千年，万万年，我在等慕泽。
我还未等到慕泽，先等到了天族公主，她伸出手想要扯下我颈间的红珍珠，气急败坏，一点没有优雅可言，我没有动，那本就不是我的东西，就算她拿去也算是物归原主，何况红珍珠已被我丢掉。
我虽是一只小小树妖，斗胆动了情，但又何错之有？我不欲与公主纠缠，转身要走，忽觉四肢无力倒头便不省人事了。
随后，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我醒来，是一间暗室里，黑乎乎的屋子只点了一只蜡烛，旁边的侍女见我醒来便告诉我：“你只消乖乖待在这里，便保你性命无忧”说罢转身便走。
与世隔绝的我，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似是有打斗声音，我摸索着找到声音的来源，屏气凝神仔细听，一片兵器声中，我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小鲤鱼.....小鲤鱼......”
是慕泽，是慕泽。我慌忙答应，大声呼唤他“慕泽！慕泽！”
我听到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声，心里一阵激动，我知道慕泽会来找我的，我就是知道。
可是，我还是没有等到慕泽。
门外，与我一墙之隔，我听到他们的对话。
“父亲，请你不要阻拦！否则，这龙子，我不当也罢！”
话未完，一个耳光响亮抽在脸上，龙王气的浑身发抖，颤颤指着他骂道：滚！！
“你可知，因为你拒婚，天族已经不再降雨，我堂堂东海已经干涸了五分之一，而天下苍生已经干旱了十年！！你可知你造了什么孽！！”
“天下苍生干我何事？我只要我的小鲤鱼活着......”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公主带着一众侍从款款而来，站在众人中间，对着慕泽柔声道：“我知道你宝贝她，我只是......”
“不劳公主费心，我的宝贝我自己照顾。”慕泽无情打断公主的话。
公主出面本来是怕事情闹得太难看，给三龙子一个台阶下，只要三龙子答应完婚，她便有把握让三龙子忘掉那个小妖怪，不想三龙子如此决绝，公主下了狠心，转头便拂袖而去。
天族将领围成一圈，准备随时将闯入天族密室的逆反之人拿下，当然，我晓得，被拿下的只能是我，只要慕泽将我带出这间屋子，那么，我就必须是那个逆反之人。
一边是天族将领要将我处于死地，一边是龙宫将领要将三龙子捉回去。远远站着的公主看着这一切，暗暗希望三龙子救出我，这样便能顺理成章的处死我，公主解除了我周身的禁制，我恢复了力气，走到门边，伸出手，犹豫是否要推开这扇命运之门,这时，公主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似是无意，我晓得，那是公主只让我听见的：“听说，你还有阿哥和阿嫂？......”
门外，慕泽一直笑，一直笑，笑的泪流满面，想起身后的小鲤鱼，三龙子心里顿时生出无限力气，便是战死在这也无憾，但是他不能死，他还要保护身后的人，那是他的命。
三龙子正欲挥剑打开门，我轻轻推开门，微笑着看着他：“慕泽......”
那便是我瞧见他的最后一眼，我很骄傲，没有流泪，是笑着的，我想，应该还算好看吧。
......
即使一个小小神仙，犯了错也不过被关起来做最低级的洒扫个万八千年罢了，而我，只能被所有人遗忘，默默无闻活在某个角落，我只能这样，归于虚无，活着，又不被所有人知晓。
可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只要晓得，他还活着，我爱的人都活着，活在这复杂绝情的世间，那便够了。
那日，我开了门，只来得及瞧见他最后一眼，所有人眼睁睁目睹了我一瞬间归于一道光芒消失不见，慕泽冲过来，来不及抓住我便消失无形。
他跪在我消失的地方，不言不语，疯了一般。
……
一夕之间，他成了世间万人的英雄，历时十年之久的旱灾被三龙子解救，天帝给了公主十万年，到时如不能完婚，便要解除婚约，慕泽答应了这场十万年的赌约，公主也答应不取走我性命。
天下普降甘霖，三龙子拯救了苍生，也救了龙宫，他救了天下所有人，唯独失去了我。
我眼睁睁瞧着他身披战袍，映着五彩霞光，接受世人赞颂，他在哪里，就在那里，一片称颂声中，面无表情凝望着天边，我悄悄躲在人群里，和所有人一起仰望着他，那是余生中，我离他最近的一次。
忽然，他的眼眸向我的方向扫过来，我赶忙躲起来，其实我不用躲，反正他也看不到我，他似是停顿了一瞬，微微抬起手，人群看见他抬手，耸动起来，他的手指停在半空，伸向我的方向，像是要触碰什么，但他只是在空中停留了半晌，无声放下，垂在身侧，紧紧握着拳头，他叹了一口气，仿佛没发生过什么，依然凝望着天边。
我知道，只有我知道，他是为了我。
我不晓得，这是不是我们的宿命，他必须享受万人敬仰，我必须承受万年虚无，如果是，那真是该死，他和我一起抗争过，并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我们害怕对方死亡，所以，我和他，在世界两端，拼命承受无边无际的孤独，为了，对方。
我只能做一棵树，亭亭玉立在遥远的土地上，守护着我的爱人。
后人称我，相思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