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少女（9）

当妈妈去后台看望吴叶的时候，吴枝在位置上正襟危坐，因为她总隐隐感觉有双眼睛在看她，她怀疑是那个有些奇怪的老婆婆。她出其不意地回头，那老婆婆却仍是老样子，佝偻的背，整齐的发髻。她反复几次，后座的人便发出了不满的啧啧声。吴枝的智商在此刻上线了，觉得自己不该打扰了别人欣赏节目。于是她从自己位置上站了起来，猫着腰踩在过道红色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往后退，头往老婆婆那边看着，可是即使她已经退无可退，老婆婆永远在她的后方，背对着她。可当她朝前看时，神秘的目光如针芒，刺得她无法假装万事如常。吴枝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若是此刻有人看见她的脸庞，准以为这个小女孩准是和家长闹了脾气，看那小嘴撅的。可事实却是，下一秒吴枝的眉毛飞扬了起来，她跳跃着一转身，将前后调转，头调皮地往原本是前方现在是后方的那个方向看，然后沮丧地发现，老婆婆不见了。

等吴枝将头转回身体前方，却迎面对上一双深埋于皱纹中的眼睛，吓得她失了声，双手不自觉地捂上腾空的心。此时她脑里浮过的念头竟然与这双苍老的眼睛无关，而是她这样捂住心口，那么当她的心落地的时候，她迟钝地双手能否好好接住惊惧的心。她的脑海里总是流窜着这些无意义且无趣的奇怪又矫情的念头。

除了那双眼睛，这位老婆婆长着一张容易被人遗忘的大众脸。吴枝确定，不论她和这位老人对视多久，只要她一转脸，立马就想不起老人的相貌了，除了苍老的眼睛和光滑的银灰头发。吴枝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对视，她轻声询问：“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无果，视线依旧纠缠着她。待有人拍了拍她的背，老人没作任何反应，只是迟缓地转过身，一手拄着拐杖，一只裤管空荡荡的。

“傻站在这干嘛？妈妈和妹妹呢？”吴爸爸顶着满脸的汗水，着急地问。

吴枝叹口气，“老爸，你怎么那么晚？”

吴爸爸笑的有些憨傻，“路上遇到点意外，把时间耽搁了，妹妹都表演完了？”

吴枝点头，看来晚上又睡不好觉了，妈妈准要念叨一晚上。

“不过，出什么意外啦？”

吴爸爸得意地微抬头，说：“爸爸做了件好事，把一个在路边晕倒的老爷爷送到医院去了。怎么样，爸爸是你们的好榜样，对吧？要向爸爸学习，不可以总在一边看爸爸笑话。”

回到家以后，当看见吴爸爸被吴妈妈拧着耳朵揪进卧室上演的滑稽家庭闹剧后，吴枝立马忘记了吴爸爸的光辉形象，同时也忘记了今晚遇见的那个举止奇怪的老婆婆。直到某一天，吴爸爸接到了那位被救助的老爷爷的电话，说是要亲自上门道谢，却被吴爸爸婉拒了，结果是家里唯二有空的爸爸和大女儿拎着补品上人家里去拜访了。吴枝看着客厅里放着的黑白照片，凝神思索了好久。照片中央是正襟危坐的老人，隐没于照片边缘的是半截干瘪的裤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