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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亲人(四)——父亲(上)

2019-02-13  本文已影响52人  轩文斋

     

我的亲人(四)——父亲(上)

        写下父亲这两个字,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农村少年,光着头,赤着脚,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半截裤,在水田里劳作。这是堂叔奶奶口中描述的父亲小时候生活的一个缩影。

        父亲是个遗腹子,祖父落水遇难时,祖母身怀六甲,在无限的悲哀中,生下了父亲。可以想象一下,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闽西山区农村,失去丈夫的祖母与姑姑和父亲的生活是多么的艰辛和不易。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幼年时代起,父亲就跟着姑姑学做各种家务和农活,在祖母神奇失联后,更是与姑姑同甘共苦,相依为命。所以,就有了堂叔奶奶经常给我们讲的父亲从来不穿上衣,从来不穿鞋子,从来不穿长裤的许许多多故事。

        父亲是个老实人。从我记事起,我就很少听到过村子里的人叫过父亲的名字。其实,父亲有个很好的名字,叫良泰,但是,不知道是村子里的什么人给父亲取了个绰号,叫“铁头泰”,村子里不论长辈晚辈,对父亲都直呼这个绰号,直到我考取大学后,才听到有人在“铁头泰”后面加一个哥或哥哥两个字。从这个称呼的小事,就可以想象从小没有父亲,后来又失去母亲的父亲,在青少年时代所受的歧视和欺压是多么的沉重。

        万幸的是,父亲传承了祖父的良好基因,在姑姑的带领下,不仅把犁田、耙田、播种和插秧等种种农活做的十分熟练,而且垄谷、筛米、做饭和做粄子等各种家务活也十分拿手,加上少言寡语,吃苦耐劳,勤奋肯干。慢慢的,就和姑姑一样,能干肯干的赞誉传遍乡里,后来也传到了母亲居住的村子里。于是,就有好事的介绍人(媒婆)牵线搭桥,在姑姑远嫁东留没有多久,不是孤儿胜似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父亲,把曾经是童养媳的母亲娶到了杨柳陂,开始了自己吃不饱全家也吃不饱的艰辛生活。

        一开始,父亲和母亲的“苦苦”配对,是甜蜜的,幸福的。曾祖父留下的祖屋,父亲与叔分家时分到了一间厨房,一间餐厅,一间楼上楼下两间卧房及一间仓库房,夫妻俩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分粮食。因为父亲是强劳动力,干各种农活的好把式,工分自然是富余的。但是,这种富余是短暂的,随着大姐的出生,父亲和母亲比计划生育还计划生育,每隔三年生下一个孩,大哥比大姐小三岁,二姐比大哥小三岁,我比二姐小三岁,大弟弟比我小三岁,以此类推,到最小弟弟出生为止,二十二年间,父亲和母亲生育了我们六男二女八个兄弟姐妹。

   

我的亲人(四)——父亲(上)

        实际上,从小做童养媳的母亲,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太好,生下大姐和大哥后就经常生病,所以,二姐生下来就瘦弱不堪,又适逢“国家三年困难时期”,生活之困苦真的难以想象。到了一九六二年我出生时,据说母亲连一只鸡都没有吃过,身体虚弱导致没有奶水,完全依赖米汤和番薯汤喂养。短短的九年间,父亲和母亲的两个之家变成了六口之家,而且很快就变成七口,八口,九口之家,大姐出嫁前是十口之家,成了生产队(村子里)著名的超支户,最多的时候,欠生产队2900多个工分。

        很多年后,父亲和我在珠海新街花园楼顶乘凉时,不记得怎么聊起了我小时候放牛挣工分的事,父亲说,还是人民公社好,要不是生产队,我怎么也养不活你们八个兄弟姐妹。我望着已经明显苍老的父亲,也感慨万千,虽然有生产队做基础,但那些年父亲起早摸黑,一年到头都是家里家外连轴转,和母亲一起带领我们兄弟姐妹渡过了那艰难的二十几年,发自内心对父亲那些年的艰辛付出由衷的敬佩。

        父亲一生做的最伟大的一件事,就是带领我们兄弟姐妹另择宅基,做了一栋七直泥木混构的二层楼房,这是父亲,也是我们家在村子里扬眉吐气的一刻。而就是这一年,多少年不生病的父亲患上了慢性支气管炎,而且差一点就要了父亲的命。那个冬天的傍晚,我和大哥大姐,用板车把已经被县医院认定没得救的父亲,从县城拖回杨柳陂,那一幕,那场景,那一路的悲哀和无奈,终身不忘。板车走到县一中附近时,父亲跟我说,不要读书了,回来当家,并告诉我家里欠人家多少钱、多少工,人家又欠我们多少钱,多少工,完全是一付交待后事的样子,把本来已经吓得半死的我吓得哆嗦直哭。然而,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什么叫“死马当活马医”,用在后来父亲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父亲从医院用板车拖回到村子里的消息,跟当年祖父落水的消息一样,传遍了十里八乡,引起了很多乡亲的关注。第二天,就有乡亲来到家里,告诉母亲,在靠县城有一个叫中央坝的地方,有一个仙婆可以治父亲这种病,还说谁谁谁都治好了。于是,母亲带着我来到这个仙婆家,这个面目慈祥的婆婆听完母亲的介绍,包了几包药粉,从墙壁上取下几小梱树根子,用柴刀砍成寸长,然后混在一起,分成三包,交待母亲说,药粉冲水喝,一天两包,早一次晚一次;树根子放进没有下过蛋的鸡肚子里,隔水蒸,每天一只,连吃三天就行了。现在说起来,估计也有很多人不信,在当时,我和母亲也是不信。但没有文化的母亲和我这个高中生都知道死马当活马医的这个道理。于是,母亲给了这个婆婆一个红包,换回好多个小纸包,赶回杨柳陂,按照婆婆说的办法,杀鸡,蒸鸡,让父亲吃。

        三天后,被县医院认定没得救的父亲,奇迹般地可以下床了,所谓的慢性支气管炎也不见了,而且以后二十多年都没有再犯。于是,母亲抓了两只鸡,让我去那个仙婆家致谢,并询问还要不要再吃几只鸡。婆婆收了鸡,并告诉我,能下地就不要吃了,树根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时候的我,对这个人称仙婆的老婆婆,那是无比的尊敬和佩服,正是她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树根子,竟然只用三天就让父亲起死回生,可以下地。

        一九八一年春节,我回武平一中回炉复读时,母亲还让我抓了一条大草鱼送给婆婆,婆婆十分高兴,还给我吃了几块白色的米糕。可是,到了一九八六年春节,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从龙岩回到县城,从县城汽车站直接走路去中央坝,想去看看这个救我父亲,让我可以继续读书的“神仙”婆婆,令我多少年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那片田缎,我居然找不到那间屋子了,转来转去,还问了好几户人家,竟然都说没有听说有这样一个会给人治病的婆婆。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关于大难不死的父亲有没有后福,时间关系,明天再说。

我的亲人(四)——父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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