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一生‖52姊妹相见
我被建坤和珍珍强拉硬拽地扶起身子就要走。我看着日落下山，晚霞洒满半边天，眼看天将落下帷幕。我退却着身子说:“天黑了，不去了，明天再说。”
“娘，你去吧，我知道你放不下家里，让建坤和姐陪着你，有这两个保镖陪驾。再晚的天也不怕。”翠莲笑着推搡着我，把我推出了相处几十年的家门。
我执拗不过两个孩子的软磨硬泡，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又珍珍搀着我，建坤背着我们的包袱，一路上有建坤买票问路，坐人力车，三轮车，汽车，火车。从没有离过家门的我在孩子们的保护下，几经周折，坐了一夜的火车，一路颠簸先到了珍珍的城市——徐州。
在珍珍的新家里做了短暂的停留。由于珍珍有孩子需要照顾，而金城检察院的工作又忙，我执意让珍珍留下，有建坤带着我又从徐州坐了两个小时的火车到达了南京车站。
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乡里人，第一次来到这个繁华大都市，看着熙熙攘攘，往返穿梭的众多车辆，还有那么多繁华的街道和围葱似的高楼，让我看得张嘴瞪眼，疲乏的身子却让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星星之光，看到啥都是新鲜和稀奇的。
建坤早打听了妹子慧芬的电话。慧芬和国华一听我在孩子们的鼓励下走出了从未离开过的家门。心情兴奋地合不拢嘴，急忙打车来到车站接我们。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二十多年没有见面的姊妹俩个，慧芬会是啥模样呀？是不是早已变了神色？我这个身穿灰布斜襟褂子，腰里杵着大腰裤，脚缠黑色绷带的农村妇女，她还能接纳我吗？她是不是变得妖里妖气，颐气指使的城里贵妇人？我和建坤站在火车站的出口处，我混浊的眼神因为在人群中搜索突然变得炯炯有神，在每一个过往的游人脸上探索，生怕错过了血缘相连的至亲。
“姐，姐。”我的目光还没有锁定目标。忽然听到有人叫喊，这声音虽然夹杂着苍老，却又有一种亲切感。我把眼睛闭上，把耳朵竖立起来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方向。
“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声音哽咽。
我忽然想起儿时我们姊妹玩耍时的歌谣，随声附和:“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循着声音望去，边寻找边唱儿时的歌谣，我声音呜咽，情绪激动得再也唱不下去。
“姐姐，是你吗？我们不是在做梦吧。”离开家时，慧芬光滑细嫩的脸颊和稚气未脱的女人不见了，站在我面前的是经历岁月风蚀的一个成熟的女人。虽然一头齐耳短发，穿着整洁洋气，与我的穿衣有着极大的差别，脸颊虽依然俊秀，却是半月风华的女人。
我呀，标准的一个向下大老粗，脑后瓣上还绾着一个大疙瘩，上面还插着银簪子。
慧芬看着我受尽磨难而随着岁月变得沧桑的老脸，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不敢相信，又不能不相信，慢慢地走向我。
我看着眼前曾经熟悉的面孔，又陌生又拘谨，是慧芬吗？曾经在一个被窝里光着身子睡觉，轮着穿一件棉袄的妹妹，是你吗？我眼里怎么模糊不清，看不清你是谁呢？
“姐……”
慧芬一声呼喊，把我的心拽得呀像是要蹦出来了，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慧芬看着眼前我这个满脸鱼尾纹的姐姐也是不敢确认，眼含热泪却又迟疑不定，我哽咽着答应了一声，叫了一声:“妹妹，我的亲妹妹……”
泪从眼眶奔涌而出。慧芬激动地颤抖着身体抱着我，声音颤颤巍巍地说:“姐，我的亲姐姐，让你受苦了。我对不起你们呀……”
慧芬说着，眼前一黑，身子开始下坠。我急忙抱着慧芬，我知道她心里也很苦呀！建坤立即上前扶住他的姨娘慧芬，要不是国华在跟前守着，慧芬恐怕倒在地下了。
我紧紧地拉着慧芬的手，生怕她再次离开似的。国华抱着慧芬的身躯，安慰说:“慧芬，不要自责了，咱们接姐姐回家去。”
慧芬听到这句话，如坠雾里的她才缓过来一口气。周围过往的行人用善意而热烈的眼神望着我们，看着我们几十年未见的姐妹抱头痛哭的感人场面。
慧芬稍微缓和了情绪，我也从悲苦的情绪当中拔出来，拜拜眼泪说:“慧芬，姐不恨你。姐知道你有难言的苦衷。”
慧芬用两只温润的手握住我带着茧子的手说:“姐，我早想回家乡看看，可我没有脸回去呀，我不敢看家乡亲人的眼神，我怕你们责怪我，我怕我陷入愧疚的情绪中拔不出来，我不敢，可我在梦里梦见咱们姐妹多少回在一起玩耍的情景，梦见咱们围坐在母亲身旁边唠嗑边学做针线活。我梦见爹惨死的状态，还有梦见娘临死前的惨状。让我也不能寐。我不敢想以前，不敢想以前的悲苦。我的良心不安呐！
我抱住慧芬因心情沉痛而摇摇欲坠的身体。而我的内心又何尝不受煎熬呢？这都是时代造成的悲剧呀！
我抱着慧芬，轻拍她削薄的后背说:“妹妹，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我们还要继续活着，而且还要活得好好的。告慰爹娘的在天之灵。否则爹的惨死和娘的委屈岂不是白受了吗。”
“对呀，彗英姐说的对，慧芬，不要伤心难过了。别忘了，姐是来治病的。不能再谈过去的伤心事，我们赶快去给姐姐找最好的大夫看看去。”
国华的善意提醒，让慧芬从悲伤的过去中拉回到现实，她也赶紧用柔和的手擦干眼泪说:“对，我早已经和咱们医院的妇科主治医师联系好了。走，回家去。”
我牵着慧芬做护士而温暖细腻的手，她抓着我干农活而带着厚厚的茧子的老手，两个人相视一笑，有国华掂着包袱带路，建坤和这个初次相见的姨夫拉着家常。我们相互攀谈着，叙述着分开后所遭遇的各种事情。好在我们都从青涩的青春走过，历经这么多的磨难，慢慢地趋向成熟和老练。我们迎着金色的阳光朝着目的地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