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谔谔国士傅斯年》
《南渡北归》作者岳南先生曾说过,“如果要我选最喜欢的两个人,就是陈寅恪和傅斯年,如果只能选一个人,那么我选傅斯年。”
说来惭愧,许多年之前不但不知道傅斯年这个人,还一度沉迷网络言情小说,其中有位主角的哥哥叫谢斯年,没来由地极喜欢这个名字这个人,后来看了一些书,知道了傅斯年,极度地喜欢,连带的对他的字“孟真”也觉得是极美好的名字。查了查,原来“斯年”取名出自《诗经·大雅·下武》:昭兹来许,绳其祖武,于万斯年,受天之祜。意为承蒙老天庇佑,国家的基业得以万年长存,不愁无人辅佐。
人如其名,其人其名其事业,简直无不契合。
郭保林先生的《谔谔国士傅斯年》,是从图书馆借的,现在兴起的24小时自助借阅,进去转了一圈,书还是比较少,偶然看见这本,很是惊喜。虽然之前读过《南渡北归》、《陈寅恪与傅斯年》等,有一些关于傅斯年的记录,但是系统的详实的传记,确未读过。几乎是一气读完了。
作者郭保林先生是WG前的山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作为冠县籍的著述甚丰的老作家,本书谴词造句很讲究,加上强烈的感情色彩,很自然地带入了那个民国大师辈出的时代。
傅斯年出身聊城名门,七世祖傅以渐是清朝“开国第一状元”,官至兵部尚书,不过傅斯年以他激烈的性格,认为“气节“重于一切,认为祖先是以明入仕于清,此事与人从来不提。祖父与父亲均是饱学之士,由于家道中落,父亲去了一个书院教书,后来担任山长,傅斯年从小随祖父长大,5岁入私塾,10岁读完十三经,国学的底子已经深深植根于脑中,12岁由于父亲的学生在天津做官,带到天津读书,17岁入北京大学预科,预科3年本科3年,在北大共读书6年。同年考取官费留学生,赴英、德留学6年归国。
象他的好友陈寅恪一样,傅斯年留学期间虽勤奋学习,涉猎广泛,却无意拿硕士、博士文凭,带了一肚子学问“秃头海龟”回国。以他在“五四”运动期间优秀的组织能力、办事能力,以及兴办《新潮》杂志、发表文章等,作为新文化运动的急先锋早已名噪学界,国内大腕们也早看中他的能力,早早延聘至中山大学担任文科长,并担任文、史两系主任。由中山大学开始成立历史语言研究所起,到后来归属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史语所从1928年创立到发展,一直到傅斯年1950年脑溢血去世,凝结着傅斯年毕生的心血。尽管后来傅斯年身兼多职,从中研院总干事、北大文科研究所所长、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北京大学代校长、台湾大学校长等职,史语所自始至终是傅斯年最关心、事必躬亲、呕心沥血的”亲孩子“。
现在有人说傅斯年没有大份量著作,不能算是学界大腕,唉,人啊,一旦太有能力了,就身不由己了,分身乏术,忙得象是陀螺,哪有时间坐下来安心做学问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史语所难道不是他最大的学问吗?史语所的皇皇成就,不但在当时,就是100年后的今天,谁又敢说超过了呢?
1950年傅斯年去世,时陈寅恪在中山大学,我特意查了《陈寅恪诗笺释》,陈寅恪应该是傅去世不久即得知消息,作诗一首“《霜红龛集》望海诗云:”一灯续日月,不寐照烦恼。不生不死间,如何为怀抱。“感题其后:
不生不死最堪伤,犹说扶余海外王。
同入兴亡烦恼梦,霜红一枕已沧桑。
还有一首专门写诗寄赠傅斯年的,1927年他们回国不久,傅斯年初创史语所时,陈寅恪时为清华教授,“寄傅斯年”:
不伤春去不论文,北海南溟对夕曛。正始遗言真绝响,元和新脚未成军。
今生事业余田舍,天下英雄独使君。解识玉珰缄札意,梅花亭畔吊朝云。
如果不看作者注解,单看诗作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懂这些诗是在说什么,几乎每一句都带典。据说他们二人在德国留学时,一战结束未久,众人读书之余也免不了寻欢作乐,只有陈傅二人洁身自好,仍旧勤奋读书,像是“宁国府门前的一对石狮子”只知道读书做学问,二人国学底蕴丰厚,所学志向相似,趣味相投,惺惺相惜,一生互为知己。
最让人唏嘘的是鼎革之际,二人的选择,经过三天三夜痛苦的思考,傅斯年选择了国民政府和台湾;陈寅恪则选择了留在温暖的岭南。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无论是谁,也必须要做出自己的抉择。
傅斯年许多史学理论,直到现在仍在发挥积极作用:比如他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史料观,”历史凭借地理而生“的历史地理观;他认为历史是一门综合学问,囊括了地质学、地理学、考古生物、气象天文等学科。
历史是什么?历史就是人类行为和发展的轨迹,是一个民族的记忆。一个国家可以灭亡,但不能失去历史记忆,否则这个国家不可复兴,民族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因为历史代表一种理念,是非标准。国亡仍可寻,史亡不可寻。
1.中国知识分子最值得称道的,他们不尚奢华,不慕灯红酒绿,不热衷白马红楼,他们耐得寂寞,忍得穷困,安贫乐道,即便在困厄中,青灯黄卷,皓首白发,不坠青云之志。
2.文学革命实际上是思想革命,只有思想革命,才能引发政治革命。
3.李庄精神,实际上就是知识分子忧道不忧贫,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在于不断地追求中。每个人都是长夜的火种,星星之火,照亮李庄深处,也点燃中国的抗战精神。
4.关于”五四“反思:多少年过后,他方感到遗憾:“启蒙”成了“救亡”,“救亡”代替了“启蒙”。五四运动倒成了人文主义启蒙的历史绝唱,中国文艺复兴的大潮终未席卷华夏大地。
5.历史看似记录着一件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贯穿其中的是精神。精神是一个沉默的空间。人类能依赖生存,发展下去,就是靠相对存在的精神。
6.对中医的看法:“我是宁死也不请中医的,因为我觉得若不如此,便对不住我所受得的教育。”
去国之际,傅斯年和胡适二人边喝酒边吟诵着陶渊明的《种桑长江边》,兴衰荣辱,远离故土,此生再未返回他挚爱的祖国。
种桑长江边,三年望当采。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
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春蚕既无食,寒衣欲谁待!
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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