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我们的长辈往往都不擅长用言语在表达自己对家人的爱，但在行动上，他们却很擅长。

我总记得，小时候，幺爷爷经常跟我打招呼，说放牛之前去他家里一趟，要悄悄的。

起初我并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就七扭八歪地跑进幺爷爷的厨房，问他：“爷爷，你找我做什么？”

有时候，我进门时，幺爷爷隔离的小姐姐就跟着我进了门。

爷爷看见我后面有个跟班儿，就装模作样地吼我：“你爸爸说你放牛时贪玩，没看住牛，牛吃我庄稼了，是真的吗？”

一般情况下，发生这种情况，就是我要挨骂，甚至是挨打的时候。所以，跟着我进门的小姐姐见势不对，赶紧溜了。

然后，幺爷爷进卧室拿出他刚从街上买回来的糖果塞给我，说：“糖果不多，你省着点吃，别被刚才的小姐姐看见了，因为不够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幺爷爷经常提醒我，出门做事情之前去他家里一趟。

次数多了以后，我自然知道幺爷爷是有了好吃的要分给我吃。只要他打招呼说“悄悄来”的时候，我也会乖乖听话，悄悄去。

小孩子大多没有什么私心，那时候的我也一样。幺爷爷拿给我的糖果比较多的时候，我还是会分享给一起玩的小姐妹们。久而久之，她们就知道了，我的糖果是幺爷爷给的。

所以，她们经常在赶集的时候，去我幺爷爷家堵她。就这样，我得到的糖果就越来越少了。

我以为，幺爷爷的糖果都被那些小姐妹分走了，没有我的份，所以我还有些生气，气幺爷爷不给我留。

后来有一次，幺爷爷来我们家吃饭，他一进门就在兜里翻糖果给我。他喜欢抽旱烟，他拿给我的糖果还有股烟味儿。

这时候我才猜测，爷爷应该很久没有买糖果了，不然他留给我的糖果应该不止几个，而且还放了很久。

不过，为什么幺爷爷不愿意把那糖果同时分给我和那些小姐妹呢？

我想不通，便问妈妈。妈妈告诉我说：“那些小姐妹离幺爷爷近，经常去他家找吃的。你幺爷爷藏不住糖果，才总叫你悄悄去，拿了糖果自己吃。”

原来，在我得到糖果之前，小姐妹可能早就得到了。幺爷爷跟我打招呼的时候，就是他藏着糖果还没被发现的时候。

可惜，我大乱了幺爷爷的计划。他后来经济有限，买不了那么多糖果，所以就干脆减少了买糖果的次数。

没有糖果吃的时候，幺爷爷常常煮红薯、芋头等杂粮，然后哪一些来我家里。

等到了上高中，我在家的时候少了，也不记得幺爷爷是不是还经常煮这些吃。

不过，当我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有好几次，都在电话里听到了幺爷爷的声音。只是，那时候我没想到过：幺爷爷也会想我。

等我大学毕业，去了外地没多久。幺爷爷病了，身体越来越差。我会和妈妈通电话问幺爷爷的情况，却没有在电话里和幺爷爷说话。

后来有一次我趁着假期回家看他，他瘦了，吃饭少了，说话也慢了好多。

当时幺爷爷问我：“家里的房子没有重修，你又不愿意在外面买房子。到你需要结婚的时候，你住哪里呢？”

从上高中到大学毕业上了班，这中间好几年的时间，我都没怎么在家，也没经常关心过幺爷爷。幺爷爷也没找到多少机会和我多说几句话。

但在他清醒之时，他没有问我工作顺不顺利，也没问我过得开不开心。他问的，是以后我若没有房子，该住哪里。

我想，我的那句“只有有工作，租房子也没有问题”，肯定让他伤心了。在他们的观念里，有自己的房子住才算家。而他，担心的是我的终身大事。

如今事过多年，不管是婆家还是娘家，我住得不差。而我常常梦见，我在往日幺爷爷住过的房子里，嬉笑玩闹，或者帮忙做着事情。

梦醒以后，我记得的，不是幺爷爷给我糖果吃的那些甜蜜记忆，而是幺爷爷问我：“以后你结婚时住哪里？”

我出生不满一年，我爷爷就去世了。是幺爷爷的爱，让我没有缺失“爷爷”这位长辈的爱。幺爷爷的爱在行动上，更在后来的那句问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