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
专注做点东西,至少能对得起光阴。
——题记
申时将过,燥热的天气一点都没有褪却,池塘静悄悄,连红裳鲫鱼都懒的出来冒泡儿,只有那交缠的睡莲微微荡漾。宽敞的叶面暴晒的焦透了,纷纷蜷起裙边。偶见,两抹明黄色的睡莲花伸长颈项,楚楚动人,又似小家碧玉,矜持拘谨,格格不入。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不知何处,竟悠悠传来这耳熟能详的旋律。然不同与以往,这音色更清脆更通透。
循声而去,原来是西侧水榭一场以瓷研制成器所奏的表演。坐于观众席,瓷音清泠于耳畔,瓷鼓声如洪钟,瓷箫悠长清润,瓷瓯如滴似泉流,还有瓷磬、瓷二胡、瓷编钟,件件都发出声如玉磬的悦耳之音。同听同赏,舞者袖带开合,灵动盘旋,深邃中净是一股张扬傲然之气,好不敬服。
景德瓷器,以“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磬,薄如纸”闻名天下。所幸,我们一行人在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见识到瓷器制作过程。
一扇低调的小门,走近古代制瓷作坊,中间长方形露天内院立即让作坊显得明亮宽敞,内院上下相对的晒架塘和水池巧妙对峙,节省空间,正间与廒间南北相配,前者做工,后者储放。
正间,各位师傅,分工明确。拉坯师傅拿一长木棍,卡入辘轳空档,手动提高车盘转速,然后在辘轳车头放一团泥,双手相桴,随着车盘的旋转,一个碗的雏形出现,调整好碗形碗口,麻利地拿刀在碗底一切,一个碗坯就做好了。碗坯经过旋坯后落入唯一一位女师傅之手画瓷。女师傅人到中年,轻微发福,但丰腴的手握着毛笔,蘸上颜料,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只十秒,就在碗周遭画上一圈抽象派茶花像。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师傅们早已年过半百,毛发稀松,甚至两鬓斑白,但一份匠人之心,使他们依然踏踏实实,静心专注于制瓷。
烧瓷古窑,在我们这些走马观花的游客看来,有多么稀奇好玩,对于匠人来说,就有多么烦劳厌倦。这次,和外公外婆一起游景德镇。他们对窑厂十分熟悉,因为年轻时也烧窑,不同的是,外公外婆烧的不是瓷,而是砖。
从小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以至于外婆常说我是他们的小女儿。外公有时也追思,牙牙学语的我曾在窑厂对面的橘子林里找妈妈。关于那段光阴,外公外婆在窑厂劳作,还养育我的日子我已经不记得,原先有一张泛黄破碎的老照片,我穿着毛衣裹成熊样,那片乡间的田野上,枯草堆叠,我看不清我的表情,应该是笑的,那张照片在建新房时消失了。
也不知道外公外婆在窑厂工作了几年,在烈日下晒的有多黑,弯腰搬了多少块新鲜出炉的砖,指缝里又有多少积灰,但当我想记得起,他们已经回家了,带着积蓄回家乡建了新房。
景区买门票时,我才后知后觉,外婆都已经快到了免门票的年龄。外公外婆育有一子一女,年岁过去,当年体弱多病的孩子俨然已为人夫为人父,善心周到的女儿也为人妻姐。这许多年,从两人相伴到依旧两人相伴。外婆曾因外公一句不体贴的话大发雷霆,砸光了桌上的碗碟,外公也曾暗暗生闷气不搭理外婆,还冷嘲热讽。但我记得最深刻的是那年外公烫伤脚,外婆每天给外公换药,再轻柔地搽上药膏;外婆摔碎膝盖,外公上了夜班回来给行动不变的外婆煮粥熬汤。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俩的争吵愈来愈少,恶言相向全都变成朴实无华的生活琐碎。多年来,外婆外出,外公难舍她一人去,总要相随。
《致匠心》说“我们要保留我们最珍贵的、最引以为傲的。一辈子总是还得让一些善意执念推着往前。”匠人不只是手艺人,安安静静地做好每一件应该好好做的事,每一个人都是匠人。
致瓷乐队,致制瓷师傅,致外公外婆,有艺术,有工艺,有生活,有爱情。匠人之心,便是择一事物,终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