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失去的朋友们
2015年初,我在兵荒马乱地找工作,准备毕设,一切是匆匆忙忙,即使是很熟悉的朋友们,也常常话也说不了几句,每个人都在忙。忙毕设,忙出国,忙着面试,忙着和不熟的人吃散伙饭,忙着最后一次走到学校的某个角落,忙着和恋人分手,忙着和不同的面孔合影留念。忙着忙着,突然发现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
毕业之前我觉得很焦躁。面对未知没有憧憬,全是焦躁。让我觉得更不安的是,除了我,似乎每个人都没有被这种不确定的未知所困扰,他们欢声笑语,热热闹闹,仿佛明天铺满了鲜花,永远美好。虽然我感到世界在下沉,但是他们都在狂欢。
作为一个朋友们心中的中央鸡汤供应商,从来都只有别人对我倾诉,让我去向别人宣泄内心却是万万不行的。每次我尝试向朋友们提起自己的现状,倾诉自己的困惑,心中总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尴尬,仿佛有100台摄像机围着我在拍我,然而我并没有什么镜头感。交流的过程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一种消耗。在毕业前夕,这种性格的特征愈演愈烈,即使是面对很熟悉的老朋友,当他们问道,你最近好吗,在忙些什么?我也总是觉得很难为情,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虽然我有很多困惑,很多迷茫,很多个无力的时刻,我也知道他们是真诚的,但我说不出口。
在刚刚签了第一份不甚满意的工作的时候,有个高中很要好的同学发微信联系我,问我最近怎么样。彼时他刚刚考上研究生,知道我之前考研,所以问我考的怎么样。当时除了这些,他连续发了很多条微信,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的热切。面对这样的热情,我只觉得尴尬。该告诉他我没有考上吗?该跟他说我最近不是很顺利吗?该和他聊聊过去顺便展望一下未来吗?好像一个都做不到。索性不回复了吧。
我没有回应。
这位可怜的朋友,肯定一头雾水,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每天都试图联系我,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觉得很对不起他,但也实在没有勇气和他对话,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后来,这位朋友给我发了一段长长的省略号,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了。想想真是可惜,我失去了一位老朋友,现在,我们也变成了那种在朋友圈遥相点赞的关系。
亲爱的朋友,如果你能看到,真心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心有愧疚,反而更不好意思说服自己重新联系你。我希望你一切顺利,想要的都拥有,得不到的都释怀。你也许不知道,当我看到现在的你一切都好,内心真的觉得很安慰。
读书的时候,我有一位四川的室友。这是个极其自律的女孩子。她人很乖,做事永远一步一脚印,踏实又勤奋。如果想考某个证,她可以早上5点多就起床背单词听听力,晚上10点前一定完成一天的任务,早早躺在床上睡觉了。但是,读大学的女生大多数都难以再像她这样保持这种极其健康的作息了。除了她,我们宿舍其他三人没有人在11点前睡觉,于是不可避免地会吵到她。这位四川女生为人处世时也非常直接,会以各种方式提醒我们,我们吵到了她。后来,过了10点,她就会把宿舍的大灯关掉,直接休息了。当然,其他三个人还没有睡。再加上其他一些琐碎的小事,我们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事情发展到了大四,她独自搬到另一个寝室楼,和低我们一级的学妹们住在一起了。
我大三的时候就已经搬出原寝室,与这个女孩子早已没有太多交集,只是上课的时候遇到,彼此点点头,潦草地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毕业前两个月,我突然得了感冒,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咳个不停,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抬头一看,是她。她听到了我咳嗽,问我有没有吃药,还告诉我在北区二楼的药店有卖止咳糖浆。我们顺着镜湖一直走,聊起彼此,说到毕设,工作,导师,也讲起同学真真假假的八卦。走到天佑斋的时候,我们彼此微笑道别,走向不同的宿舍楼。要进大门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大一的时候,我军训完就得了重感冒,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就是这个女生,吃完饭给我带了药和水果,她不善言辞,听我说谢谢也只是腼腆地笑笑。看到自己的善意被接受的时候,她似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
想起这件事,我突然感到很失落。我站在宿舍门口回忆起过去的四年,甚至觉得很迷惑,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为什么没有成为很好的朋友呢?即使想了,也没有答案。回忆青春,全是不能理解的事。
我没有再想,只是独自走到北区商业街二楼,给自己买了一瓶止咳糖浆。
毕业离校那天,我和我的室友方方去退宿。退完之后,我们两个晃晃悠悠地走在北区宿舍的大路上,商量着再最后一次去喝一杯某家店的奶茶(上个月听学弟说它倒闭了,真可惜)。我们遇到了她。大家即将各奔东西,此时已经毫无芥蒂,于是非常亲热地邀请她跟我们一起去,她特别开心地同意了。走着走着,三个人又都嫌走到南区实在太远,于是改到北区新开的一家奶茶店喝了夏季新品,意外地好喝。那天我们像是3个认识很久的老朋友,说着笑着,好像以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离开学校到现在,其实并没有很久,但想起以前的事,却觉得如梦似幻,仿佛在云中。有时我无法确定,自己究竟干了多少蠢事,就像我现在难以知道自己在过去的岁月里到底失去了多少朋友。昨天翻到自己的摘抄,看见某一页写着,如果我是神,我要把青春放到人生终结时。说出这话的人真是睿智啊。如果我们生而衰老,说不定永远也不会做那些以后会让自己叹息的事,也不会失去这些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人。那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