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题写作 |追随幺鸡满天飞的人
认个姑妈,住在城里。双职工还兼带传统的老织布坊生意,有房有业有存款,家底殷实,只厚不薄。
唯一的遗憾就是姑妈面前没有亲生骨肉。因为那时允许一夫多妻,姑父赶上末班车,成了绝无仅有的纳妾人。
纳妾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家大业大,延续香火。堪称完美的大婆,偏偏不生,指望姑妈。谁知姑妈也一直没有动静,结果确诊姑父自身有问题,三个冤家聚头,大好时光白误。
想收我做干儿子,原因我家姊妹兄弟一大桌。完全不用担心,一斗芝麻捻一颗走,会有多大损失。相应来说,方便我家进城有伸脚路。
二个原因就是听说我勤劳、聪明、还会缝纫。请的老长工就缺年轻和手艺。姑妈当家,盘算着把我要到手,家业可保,有人养老,一石多鸟,几好合一好。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把我爹妈美哄得云里雾里。点兵点将非我莫属,没征求我的意见,就被当商品转手给姑妈当儿子。
柔中带刚的爹妈提议:前提条件是尽义务不改姓,事先得有心理准备。正中下怀,姑妈打算什么条件都答应着,姓名权这事以后再说,物色合适的接班人要紧。
来到姑妈家,适应几周业务后就把长工打发了。也没给我明说,大人们像地下工作者,旨在相互适应,有回旋余地。万一我不是她们喜欢的那盘菜呢?可以重新点。
姑妈的嫁妆-罕见的老古董-柜式缝纫机,被我润滑到位、擦拭一新、玩得飞转;包括鸦雀无声数年的留声机,也似听我调教似的,用酒精处理一下就盘响了。
于是拓展业务,顺带卖布还赚加工费。听着歌踩着机器惬意得醉生梦死,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跟看茫茫仓山得感觉,简直没有可比性。
我量体裁衣,新老款式都信手拈来,给姑妈长足了面子,生意可好了。
姑妈也不亏待我,所得净利润,总是给我留大头,她占小头。哪怕多分一毛钱,也要倾向于我,还高兴地合不拢嘴。好吃好喝不足表达心意,暗地里赶忙张罗着给我娶媳妇,由不得我愿不愿意。
老眼光的择偶标准,无疑是谋勤劳善良能过日子的。漂亮得不敢想,因我发迹线高不说,还连着地中海,颇显苍老。姑妈顾虑漂亮不能干的,失般配、靠不住,一定会嫌弃我。
打听到一街二巷目前最合适的幺妹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因母亲回山里娘家躲土匪,一躲就是三五六八年。
几大院地主庄园-好房子被幺妹爹赌输、抽大烟抵债,家门抢占一空。幸存破烂屋是两间骡马圈,几乎不能遮风挡雨。家里老的姥,哑的傻。健全老爹下落不明,几个姐姐都出嫁给条件差的家庭,唯有幺妹快十八,开成喇叭花。
同忽悠我父母一样,姑妈不惜稻草吹成金条,要撮合我们,想娶幺妹到她家。幺妹来相亲时,贼眉鼠眼滴溜溜在我身上像探照灯样转,审查有没有姑妈夸张的那么多优点。
我被臊的,头夹在筛糠的两腿间佯装看书,没敢正面一睹城里姑娘-小芳的风采。
头一次见面,幺妹拿捏不准是答应还不答应。干脆利落带回家让单亲母亲鉴宝,好赖由母亲拿主意,毕竟她老人家是过来人,吃过亏上过当,阅人无数有经验,起码吃的盐比幺妹吃的饭多,不会拿女儿的幸福开玩笑。
她前我后,保持着几步远距离。在懒洋洋的月光下的古老青石板街上,幺妹的高跟鞋,走出一路铿锵有力的尊贵。相形见绌,我像是扮演偷包贼,蹑手蹑脚尾随着,伺机下手……
我虽然高出她一两个头,但骨子里的城乡差别,羞得哈腰勾头,不敢正视城里的对象家一切。
唯一印象深刻,就是幺妹家破烂不堪的牛圈-真破(富人的骡马圈后来都改为牛圈),和城市格格不入,让我从头凉到脚。
我们山里的牛圈起码是有关拦的。遮风、挡雨、抗寒,功能健全。而她的家,抬眼满屋星光。遇雨雪天气,那将更惨,猜想大部分比露天地好不了哪去。
幺妹得优势显然不在住舍,而在于一脚平大环境,密密麻麻的人家,川流不息的行人。再穷,凭地方好,人家照样容光焕发,青春朝气,一脸灿烂,貌似皇帝女儿不愁嫁。
而我在山旮旯,虽住着宽敞明亮的大地主的宫殿。但内心深处始终卑微,心思沉沉,印堂发黑,憔悴满面。
这一见之缘,冷却两冬季,时跨三六月,都没明确表态。连内心深处都没有激情澎湃的分子,以为就此断片了。
因我一味挤时间在夜深或碎片终日苦读。缝纫仅是顾及吹康见米,赚养命钱。
板凳何止十年冷,从小养成的嗜学如命习惯使然。上天眷顾,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考取了大学。三年转眼毕业,还招为了服务农村的行政干部。
虽然我考学的事姑妈不知情,父母没听说,幺妹不知道。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入学通知书到手,我才给姑妈摊牌:姑妈……等我毕业、就业后,再报您们的大恩大德。火烧眉毛顾眼前,对不起了!
两家为我考学-读书-就业不能理解,以为当跳板,闹误会翻脸。说完全打乱了姑妈的计划,把我往篮里捡,我要往篮外蹦。瞎胡闹,不指望了,赌气说不让我再踏进姑妈家半步。
山里可以工作,但绝不是我要的栖息之地,幺妹那又没有眉目?只好以校为家,勤工俭学、帮工自养。
节骨眼上,不知是心灵感应咋滴?幺妹那边派人到学校打探消息,放话让我抽空去一下她家,有事要说。
借实习的机会,白天既没时间,也不好意思漫步十里长街,唯恐见熟人,害怕姑妈责备。甚至怕姑妈出来骂街,或佯装没看到泼我一身水。
凭我短暂对姑妈得了解:她老人家,爱憎分明,从不赊账欠人情。
姑妈她们把我看成是犯贱,忘恩负义。他们哪懂我的志向,与生俱来,就不甘落后,不愿靠施舍度日,不想寄人篱下,一直追求大的担当,挑起养千家万户的重担。
包含姑妈家得后顾之忧,不一定非要让我身体力行,奴仆一样,才算敬忠敬孝,点头哈腰不是我的个性。
拯救生我养我的父母,让姊妹兄弟们返城,让他们享有我得优越感,让小众受益的梦,都必须等我先读好书,出来工作后才能实现。
还有幺妹这贫民窟,烂摊子。进城就接触到这档次的家庭,再广泛深入了解后,或许有数不胜数目不忍睹的。
小我能力有限,空嘴说空话显然哪家都顾不住。必须做大我,当车头,带领底层一起富,亲的疏的,都是爹妈所生,举足轻重。
我暗下决心,要大家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别以为我其貌不扬,其心却善,目标远大。恬不知耻,自我感觉超良好,很想发挥试试?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所以才一度销声匿迹,引起姑妈误会。
2
又是一个连星星就指望不上的夜晚,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老街不知是没有路灯,还是路灯下班了?
我一路翻江倒海的颠到幺妹家,前后没敲开歪歪斜斜的栅栏门。返回学校途中,约是老街一半的瓶颈段。任然翻江倒海,雷同大文学家-鲁迅弃笔从医,急于用免费行医方式,拯救民族危亡。一路高估自己,也想入非非。
突然听到清脆而又节奏鲜明,隐隐约约熟悉的高跟鞋声音。虎虎生风,只身独影,没异性结伴的独行侠,正是我想要找的伴侣。
擦身而过之际,都愣住了!怎么是你?你?幺妹快言快语:“厂里发电影票,我看罢又去领任务。这不,一袋子手工活。”
我也忙着解释:“学习任务紧迫,作息时间限制,笨鸟先飞得原因。我只能专心致志拿毕业证,谋出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先车之鉴后车之师,希望理解并包涵。
今天业已分到山那边见习,尘埃落定。特抽空来看看你们和姑妈,姑妈那,她听不听,信不信,我都解释了。不巧,转向你家,遇前后门都没敲开。”
幺妹:“锁子看门,聋哑在家,打雷都听不见。”哦!原来如此。“来就来了,走,去我家歇,明早再去单位?走夜路,在我知道的情况下,怎能放心?”那好吧。
我主动接过她的任务袋,沉甸甸的。默契,知道我要问什么,幺妹抢先开口了:“不知道是什么吧,筷子。领毛坯回来打磨,二分钱一双,赚加工费。
食品厂特殊行业,不外加工的。全指望月工资,远不够开支。托付一圈熟人才答应领回家干,挣点外水贴补家用,所以……
“能理解,多劳多得吗,不钻营,钱又不会自己找上门。”说罢心里酸酸的,联想到她家歪歪斜斜的房子,莫名其妙感到责无旁贷,不可推卸。
带着好感,再次去了幺妹家。准确来说是走进幺妹她住的牛圈:两个老板床,是大件家什。铺竹片,垫稻谷草,放被套,再覆上一层床单那种。
其次一张老账桌,一平柜,大小不等二三个木箱子,油漆都像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伤痕累累,斑驳陆离。
一间不透风的卧室,刚好卡下床和桌、柜,这就是她娘俩的寝宫。据幺妹讲:她妈是大家闺秀,不知道怎么受得了这落魄日子的?
让我和哑巴同铺。我的天啊!四周占两三方只有半人高墙,上边悬空着屋顶瓦面,随时都有坍塌的不踏实感。就这还和歪土灶、豁水缸、烂案板、烂板床,环屋四周。
油腻吧唧的被子,邋遢大王的傻子,全都不忍直视。我想吐,还得装着若无其事。咬紧牙关,合衣而躺,浮想联翩,夜不能寐。
触景生忧,忧虑太多,远的近的……逃离已不现实。祈祷跳蚤别欺生,虱子嘴下留情!睡也不是,坐也不是,熬等天明。就可以飞字加个跑字了,永不回头,这是我记忆中最漫长的夜晚。
按耐不住,好不容易摸到纤细闸绳,扯亮的电灯,像干葫芦。挨灶近的缘故,柴禾烟子和油污的功劳,不然不会是这般赭色效果。
找书?自己没带,料想这家庭是绝对找不出来书的。还好,小火炉四陡墙都糊满报纸,扯亮火炉的灯,跟萤火虫有一比,近距离使尽能看清一些过期的新闻报料,来打发特殊的时间段。
幸亏起床了,那哑巴傻子,虽不会说话,但会本能地嚎叫。听着起鸡皮疙瘩,看着浑身不舒服。
不咳咳咳,就扯起喉咙打狼豹子声呵欠;或像收录机卡磁带了那样,不正常的拉改锯般打鼾;打喷嚏、啜鼻涕或咕咕噜噜吞痰,一夜几乎不消停。
按照时钟滴答秒响的频率,变换声色。也变换翻白眼,抽风等吓人得睡姿。足见和另类共天日,无不磨折常人的视听,促进衰老。
天色还是鱼肚白,我就飞也似地奔见习的乡镇而去。不辞而别得原因,主要次要都是不便吵醒幺妹,惊扰四邻。
又打算许久懒得和幺妹见面,不行。巧不巧?见习地方有领导和幺妹是邻居,我见习得表现,幺妹都通过邻居了如指掌。
幺妹见我不来打照面,又不便于写信带给我。女追男,自古显得没面子。再说,她的高中毕业证,这张纸有名无实,话就写不通顺,还白字连篇累牍,干脆不写。
不知是同事、闺蜜献计献策,还是自己的馊主意?请邻居领导带给我一张电影票,约周末看电影。
领导命令又调侃还皮笑肉不笑地强调:必须完成看电影任务哦!顺便看看幺妹妈她老人家。好像说最近身体欠佳?处理不好个人问题,到时候休怪我不给你签表现好的意见。直接影响前程的大事,你看着办,我笔下不留情,说到做到。
我当然能理解,领导话中有话,也是好意。一边是城里邻居,一边是山里部下,生杀大权在握,完全能以假乱真。
周六跑来帮忙学种地,顺便买了两份礼物,领导和幺妹她妈咪一起拜望了。周末晚,幺妹收缴了我的影票,给出理由是:
听说今晚的电影不太好看,等下次新片、大片,我们再去。这票就让妈带哑巴去看,免得糟蹋了。
你另有任务,厂花拿来一篇小说手抄本,说很有看点,能耳目一新。是你们大学秘密流传出来的,写你们大学生的私生活的。别担心!没那么巧,应该不是写你。要我务必请你帮忙抄一份,原件须及时归还。
我怀着十二分好奇,一心一意抄写。幺妹她早已闩门上锁,整得神经兮兮,看着我坐在她的床沿,趴在老账桌上,工工整整地秉烛誊写,欣赏得样子,不知多惬意。
她时不时含情脉脉地观察我的脸色变化。据手抄本卷角程度,就知道传阅频率之高;书店买不到的荤货,不读就可以判定本子是相当于《金瓶梅》版禁书。 再看幺妹她准备这么充分,就知道她已经被毒书中邪不浅。
我镇定自若,心无旁骛地只顾刷刷刷,肮脏、露骨、刺眼的文字跳跃频率飙升,加上她嗲声嗲气地侍茶、殷勤、喊叫,注定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轻易被征服。
累了吧:躺会着。我好像肚子疼,帮我揉揉……书上都写了什么啊?听说看书的人都闪电结婚了?没……没写什么!撒谎,人之常情……边说边用酥胸蹭上来搂……干柴烈火,瞬间吞噬我们二人世界。
被打败的我,振作不起来,继续抄写,再也写不出原来得遒劲有力的字体。心鼓咚咚,肌理战兢。心情不一样,字体立马判若两人。
从这次以后,幺妹她开始全面规划我的日程、作息时间、所有开销、变相的让我工资上交,听口气没有商量余地。
她不知从哪赊来一台新款蝴蝶高端缝纫机,还赊来了时髦的流行花色布匹!厂里的妞妞们,这个要做文胸,那个要做一步裙……
她今天穿我做的旗袍去上班,嫣然模特秀,广告效应十足。明天又换古色古香的汉服,一束腰带活脱脱像个武士,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了时装弄潮儿。
我征订的时装杂志,其新颖款式和国际流行色,都在她厂里推波助澜。然后多加工一些,她托同学寄卖在城中心几家高大尚服装店里。
厂部男士不甘步入后尘,蔚然成风,和女潮一决高下。我被这股风耗得经常通宵达旦,没节没年的,就为满足幺妹的虚荣心。
太狭窄的房子已经满足不了接待络绎不绝地需要。我只好发挥另一个长项,以及利用她房子周边的泥泞巷道优势,见雨天就拖砖坯,让她只负责多找谷壳子备用就是。
她家若露天地得好处,被我发挥到极致:晴天就把砖坯晒得水分蒸发一尽,码砖能听到脆响。待达到足够的量,又利用雨天,由我自己当砌匠,让她妈铲一路泥泞,哑子递料,用钵碗瓢盆轮流盛来,供我砌墙当砂浆。
主体架构建起,我立即买些椽木檩料和泥瓦,自己动手做门窗。请师傅用纸饼和石灰浆里外一粉饰。OK,大功告成。
洞房有了,作坊也有了,连男女厕都有了。空闲场地也合理利用,宽敞明亮,里子面子全齐。
3
婚结,添娃,本是好事。福兮祸所伏,幺妹的国企却垮了。垮了也没关系,有困难大家扛也行,可她更年期不该提前伴随而来,闹腾地令人窒息。
再也不是以前想办法挣双份的她,再也不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从我的手艺露馅,她开始奢望当全职福太太。强势地先发制人,发号施令,习惯粗口,吆五喝六,不思进取,贪婪无止境地逼我付出。
天天就指望我的微簿工资过日子,月月等不得领,全年被她潇洒地拿去挥霍。快马加鞭催我挣外水,我受累,她受益。纯粹拿我当牛使,让我好尴尬。
无钱寸步难行,我只好业余时间在她不熟悉的乡下,分别办摄影,裁剪技术培训班,节假日通过人脉关系,拿供销系统的服装加工单。自己忙不过来,就雇人加工,捞些公开透明得日常开销。
也是的,国企转私有,都用自己人。二八定律,绝大多数自家没企业的,无所事事的城乡人,只能悄无声息地纠集在一起,搓麻将-打慌慌、卡五星、耍红中;或斗地主-打拖拉机、炸金花;再就是钓鱼摸虾,荒芜庄稼。总之二五杂七八,没一个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发愤图强。
唯朝中有背景的工人或下岗头目,摇身一变端了比铁饭碗还牛的金饭碗,成了膀大腰圆的干部。
相形见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彰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恶性循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研究幺妹贪赌,给我心情添堵得知,幺妹父亲就是因为还利滚利的赌博钱,资不抵债,被人拉去在乡下当长工了。隐姓埋名,没脸示人。
她妈是后老婆,只生了幺妹一人。其余哑巴和姐姐都是已故亡妈所生的唯唯诺诺,庸庸碌碌类型。
完全不像幺妹的性格,集跳蚤-老虎-河东狮-麻雀-乌鸦嘴-火药-炸雷-破罐子等数十角色于一身。
她爹在大地主家当变相的长工,也就是做天和尚撞天钟混饭吃。听说幺妹结婚,嫁了行政干部?厚脸无耻的要幺妹拿钱赎他回来。
幺妹人之初性本善,反正钱不要她挣,顺水人情,就不存在心疼,到是要认这个蓬头垢面的爹。幺妹母亲知道了,高低不同意:
千叮咛万嘱咐幺妹,珍惜眼前人,可是别添乱,一大家子人,全靠你那个他,人家也不容易。
妈也劝不了赌徒的女儿-幺妹,不认父亲可以,不赌?怎么能行。重在参与,万一赢了呢?女操父业。幺妹比任何人都要迷恋博彩,越博陷的越深,不能自拔。越博我越恨之入骨。
尤其贪赌后的幺妹脾气越来越坏,坏到我何止烂块肉,几乎皮包的骨头还青伤盖红伤。她只管掌控我的工资,源源不断地输给赌场,还几乎不回家,吃在赌场,睡在赌场。就别指望顾家、做饭、洗衣、奶孩子了……
再后来幺妹她脾气坏到不要我上班,要全力以赴在家做缝纫,供她过手瘾。要我在城里当搬运工,说比上班挣得多。
坏到六亲不认,人情世故不要。当然,主要是不认我家的所有人,嫌贫爱富。不顺从她就殊死搏斗,你死我活,处处占上风。
我陷于矛盾和痛苦中,看谁都比幺妹她好千倍万倍。可是,在这焦头烂额地节骨眼上,单位正搞考核,行评,提干、晋级,人事调动。家里、家外,容不得出任何纰漏。
甩糟糠大逆不道,意味着直接引爆天下大乱?因为幺妹这个人,说话不过脑子,处事不计后果,让我不痛快,仿佛是她最痛快的事。我质疑她一定是妖怪变化来祸害我的?不然怎么会与众不同?野马一匹,无人能驾驭呢?
不甩?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学幺妹破罐子破摔,那老弱病残,还有无辜的孩子,一家人全部将回到解放前,后果是走她爹得老路,甚至更惨?
怎么办?发声呐喊,发文呼吁?大家不要沉溺赌博……呵呵!试过!反对无效不说,还被冷嘲热讽:不会玩麻将的男人屁用没有。
你睁开眼睛看看?谁不在玩。一看身边熟悉不熟悉的,纯金四个九打造,真的几乎草木皆兵,不分童叟,不分男女。因我不会赌,走哪就遭人白眼,看成另类。
没办法,只好效仿孟母三迁,择邻相处,想当年孟子也是犯邪,见坏学坏,见什么不雅,则学什么大不雅。孟母终于找到适合孟子发奋学习得好环境,成就了一代圣人。
我无奈拖儿带母,辗转多处,却都是赌风兴盛,蚂蟥听不得水响。陌生地方,可怨不得熟人鬼约伴。
一次,我把夜不归宿的幺妹,反锁门外治她,她竟然破门而入,真拿刀子追杀我……
于是举家再逃,找安逸环境做生意。谁知幺妹她像有特异功能,很快认识臭肉同味的多如牛毛。
这些人昼夜挤满我租来的小屋子,里三层外三层,假装看牌,喝彩,实际踩点摸底。背开人众,乘我们酣睡时间,撬门废锁连我家当一锅端,这就是幺妹结识的形形色色的新麻友。
公安逮住小偷,现场指认,幺妹才知道她交际的人鱼龙混杂。否则,嘴巴说地流血,她也不信。
我也试图报警抓赌不成,反遭重罚,还得拿钱保释她。没办法,改为拉闸刀停电。谁知,她派人买蜡烛,也不耽误追随幺鸡。
黔驴技穷,家里再也没人指望可劝醒她。都懒得扫她兴致,免她记仇,老死不相往来。
最终放纵到无论哪个男人、无论什么时间,只要来喊三缺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嘚瑟的屁颠屁颠、鞍前马后,人拉不走,鬼拉飞跑。
五更半夜不睡觉,反过来白天酣睡是常态。脑子似乎坏成呱鸡蛋,病入膏肓。我对麻将上瘾是无语,是隐忍,是愤怒。觉得跟吸毒没有两样,太恐怖。家里若有这样一个人,前途命运将一落干丈,是家庭的不幸,男人和孩子的灾难。
不,幺妹有过之无不及。她不仅是对麻将玩味上瘾一对幺鸡情有独钟。听她自己炫耀,早在穿叉裆裤时,一窝蜂不管玩什么都要压注,废寝忘食。
玩指头大的小扑克,能跟人家打得头破血流,争吵得脸红脖子粗,赢不了,或耍赖皮,能追到别人家干丈!
曾几何时,猜彩球大流行。她过县垮省都要去当粉丝团,晴带雨伞,饱带干粮。借钱豪赌,也不少赶一场,还要我积极参与才好。
油盐不进,谁旁敲侧击凡赌有诈,她拼命反驳:国家办的大型活动,聘用上百人服务,怎么可能是骗人的?神经过敏吧?就我小气鬼喝凉水,经多。
直到那所谓的大型活动害人无数,遭到国家重拳出击,当场没收并销毁机器,她还恋恋不舍,不以为然,问自己:该不是做梦吧?
几次被人骗到要去澳门耍威风,幸亏我把户口本藏了,办不了过境手续,计划偷渡的人约她几次,也落空。
搞笑的一例:她能赌到吃人家麻将馆不要钱的便饭,因给不起赌博账而翻脸。人家要她把饭吐出来才放她走,吐不出饭,人家又不猎色,无奈,她只好打欠条才狼狈逃窜。
匆忙中粗心大意,歪打正着把三万元欠条,鬼画桃符,潦潦草草大小写都写成三万分。还是别人起诉她时,律师细心读出来的,建议别打官司,若打官司只能凭证据三万分秉断。
谁说老输必定有诈,就跟谁抬杠,天黑能杠到天亮。帮别人狡辩:人家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一场输几万,三归一,要你不活了?还有诈?诈你个猪头哦……
还有那个老男人,一场赢十几万,超过你上几年班,你他妈滴一年工资才几个卵子钱。合共才给我多少?我给你老鬼说啊!你那点钱在牌桌上不够我三两圈都飞光了。
别看你现在做生意,一年又才能赚多少?你心里没数?你个没谱的老不死的东西!你说啊!够我输吗?你不是吃我一碗饭是什么?
每次我都以失败而告终,反而她还有理,倒找王八四两姜。你有啥法?不然怎么孔子曰: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幺妹她最擅长喋喋不休,几乎一人在家也人闲嘴不闲:反反复复,朝朝暮暮,一个台词能重复一辈子,这不又叨叨叨:
老娘说的话你总是当屁,老娘叫你学会赌博,你死活不听,我听说张老师买彩票中大奖,发死了,你不买?
说李主任炒股赚肿了,买几套大城市的房子,你也不信,就信你那每天赚分分钱,破角角票,下辈子就翻不了身!唉!气死我了。
你敢说老娘赌博没给你带来好处啊?每天晚上几个美女挤一床,给你暖被窝,捂脚,多好,我又不吃醋!贱骨头。
是的,五更半夜,子弹打光的,没地方可去,天不亮没有公交,打滴滴除非爷们不被抢。女的,哼,尤其颜值高的,连财带色一起劫。
新闻不断,所以宁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幺妹的男人同床共枕,也不为了贞洁去冒生命危险。
我一个人那点可怜的月薪?当初雄心壮志全羞没了,当不了救世主,却当了赌徒老伴的俘虏-下海经商。
下海潮,我没被淹死,遭人羡慕嫉妒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实惠?牙根没落到,挣一个,她一天要丟十个,结果还是负债。
就算财运不错,能挣十个,原地踏步走,也是白干。生意做大做强那非等闲之辈,对于我来说是白日梦,怎么办?
社会诟病,换的媳妇不一定就不赌……兴许更甚;唉,这辈子取不掉牛厄头啰!走不出贫困圈,真有焦头烂额、度日如年的负罪感。
怎么能怪社会风气?其实多好的社会啊,只要不好吃懒做,干什么都行。老话还有远走不如近爬坡的说法呢。
我不行近爬坡,已经偿试过了,只宜远走高飞。到深山老林去干工程,她跟锤子赌去?主意拿定,全面撒网,重点捉鱼,找工程做,只要能改行,大小都行。
终于找到了去格尔木盐湖筑甶晒盐的事,考察完毕,草率地承包下来。
不带她?说明你花花肠子,心术不正?况且亏赚更说不清,当家惯了的赌太太,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就抖三抖?
假如惹得河东狮一声吼,整个宇宙怕不保。为了保护地球,保护全人类,顺便保护亲人,尤其是老人和孩子。别无选择,只能勇挑重担,舍得一身剐,免得大家头要炸。
我连《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愧莫能及,人家毕竟有神鱼可依靠,我等着喝西北风。效益又没有救鱼之恩打保票,只能赌一把,试试看。
我按部就班投资设备,运费,从几百里以外拉土筑田,多多益善。然后灌水晒盐,卖出去才有收入。
这举目无亲,鸟不拉屎,鬼不生蛋的地方,望天收的买卖,一片洁白的世界,别说麻将和幺鸡难觅踪影,就连麻雀也绝对是稀罕之物。
在幺妹看来就是与世隔绝,白活人世。况且缺氧,尤其缺麻将牌和玩牌的人。除此再激活不了她的人生乐趣。连夜要下山,说走就走,以为是老家。
有次,幺妹心血来潮,负气出走。结果走了一天,还在盐田徘徊,东南西北分不清,还落得灰头土脸、提心吊胆!幸亏遇到自己拉土的车,老远就认出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再一日,幺妹她偷偷爬上运土车,就差摇尾乞怜,能叫小鲜肉:叔叔,求你今天带我走出盐湖,给你钱。
当地雇来的司机,熟知环境:阿姨!我有那么老吗?想蹭我顺路车带你出去,喊亲爹也没用。南辕北辙,错了大方向,给厚都枉然。
傻眼,幺妹只好是龙就盘着,是虎就卧着。守几天做女人的本分,装淑卖乖,打躬作揖。苦苦熬等十天半个月, 必定釆购生活物资及配件,到那时非进市区不可。
如幺妹所料,还没熬过十天,我就要进市区拉汽油、柴油。她人脸挂起,马脸拉下,似扬眉吐气,又抽抽咽咽。破天荒叫道:
老公,这久差点把我憋没了,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在市区给我租房子,我住市区陪你,上面缺氧,实在受不了。即便你找个小姐上去做伴,我就认了。当然,你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你;二,要么我回老家,现在就走。
生来醋坛子,看今天话说的,像病猫,连喵喵就透着几份乖顺。她经常说风是雨,闪电打雷的,我肯定不能依她。
但又不能霸王硬上弓,变通道:这样,我找中介谋个会做家乡饭的。忙完这阵子,作息时间调整一下。把当地人辞了,换一批老家人。
“为什么?”
“当然是家乡人会打牌呀?”
“老公!还是你了解我。”
“我能不了解你吗,不约束的话,一天也能
把我输出去。”
“有那夸张吗?”
“有,还不止,一场十个我也能不够输。”
“那是的,说明我还是有谱,我旺夫,不然
你今天能当盐老板?”
“呸呸呸,你还旺夫。我的个天啊!救世主的梦,被你彻底给毁碎了!小命差点不保,还旺夫!(那一口袋筷子没见证你勤劳,一张电影票彻底套牢了我,要不然不当官也发迹,那个大胖墩不如我,现在局长当的威风八面 )”
括号里面的话,我支支吾吾没敢说出一个字来。和幺妹过日子就要学会自保,千万别跟她讲理,她连有理数都能诡辩的角色,只承认最小的数就是一。
会1+1=2,加减乘除,认得钱足矣。她的口头禅:认不得字行,认不得人不行,咋的?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我只能默不作声,选择无语。
陪同幺妹跑遍这座边缘大城市,不见棋牌室影子;逛遍百货店买不到麻将;大街小巷看不见麻将馆几个字,也听不见有一处打麻将的哗啦哗啦声;电话厅打电话招老乡,听说盐田,谈虎色变,当是太空,给再高工资都谢绝。
怕幺妹不服,让她熟人过来,工资加码。听说海拔高度三四五千米,寸草不生,人毛没有,异口同声,不如在家修长城。运气好,一季挣全年。佩服老家人心态好,吃上顿愁下顿,还乐观地活在假如中。
无奈,幺妹找到一家百货店谈条件,帮忙进一副麻将牌,租一间最便宜旅馆,承诺山上日用品,十年八年包销这店的东西,老板欣然同意。
给幺妹她交了房租、生活费,留了卫星天锅电话短码,记了旅馆坐机。我一个人釆购完东西上山,初次过我的神仙日子。
认识她这么多年,左顾右盼头就麻了。乘难得清静,白天监工筑田,晚上准备写《天山雪莲》长篇小说。
假想一个完美的人:事业、精神、物质、生活的伴侣。只有她才能成就我盐田发财梦,兼顾收获写作梦。
书里描写前妻,(不一定指幺妹)晚年丈夫儿女一概不跟,拒认。执着赌场,输得片甲不留。
同桌有人见她失控到滑丝。故意借钱戏弄幺妹,美其名曰说拿钱让翻本,实际黄鼠狼给鸡拜年。幺妹她输红了眼睛,知道自己末日已来似的,口吐狂言,连钱带命一把压上。
大家都发誓鉴证并保证:若这把输了,她幺妹任赢家发落,哪怕当牛做马、永不沾麻将都行。同理:若赢了,让一个赌房子,另一个赌房子等值的钱,并赌咒发誓。
都放松了警惕,以为幺妹就是个光绪皇帝(光输的意思)。赌就赌,穿鞋还怕赤脚的不成。
不激便罢,一激这局,幺妹牌路顺的起手听,转手胡,四个幺鸡杠上花。幺妹高高的举起胡牌,兴奋的再也没有放下手。
传这里出了命案,公安要把当天打麻将的所有人都均摊上赔偿费及安葬费,还有罚款。大家不服,供出同桌三人。三人不服,道出实情。然后就依据事先约定,是哪一局该负责任哪局负,体现合情合理。
如是,以幺妹的赌咒规则,判令一个给房子,一个给相当房价的经济补偿,并返还另一个提供的赌资。是多少还多少,而不是各打五十大板。
愿赌服输,谁也莫激将谁,赌场如战场,一切皆有可能。人命关天,公安控制住三人,催徼罚没收入,于数兑现给我。
我绰绰有余收回数年来幺妹全部输出。别人也吸取教训,此书天荒夜谈般抒发了我的春秋大梦。
旨在告诫但凡赌博,没有永远的赢家,也没有永远的输家。命不该输,会一笔收回。运若不该赢,一定吐血本。
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其实,我回缺氧区继续耗时费力筑田,吃着难以下咽的牧民菜饭。
只等苦过一阵子,收获半辈子。所以有写作梦,揣着,按捺着。就等产盐,卖盐,收回成本,然后净赚。一天二十四小时,希望盐田不断在给我长高、长厚、变票子。
我计划等一切理顺,收入稳定,雇人看管堆积如山的盐垛。那时就可以和幺妹住在市区,遥控指挥,联系大量买家就是。
幺妹,命带六合,嘴甜,走哪都不吃亏。她常住的那家小旅馆,在她的嗜赌如命带领下,如愿以偿定购了麻将牌,麻将桌,专用椅子。带海绵坐和靠及扶手的那种。
教会老板一家和邻居,教会人家老板如何赚钱,如服务到位,若赌注大,抽成赚的更多。
幺妹一下子成了这家的财神,促成人家每天都有稳定的台费收入,还不菲。因为管饭模式,规则每把都抽赢家的钱10-100元不等,规矩定了,赢家也不在乎抽走的百八几十块钱。
她还教会老板或庄家放贷挣利息,后来人家摸出门道,开始兼代卖麻将机。幺妹又教会别人如何使用麻将机,哪些打法?计算收入的公式?
甚至于麻将机卖什么价?什么牌子耐用?哪款受欢迎。都讲得头头是道,俨然专家,一度成了那个偏远大城市的麻将文化传播人。
为了留住幺妹,不被高端宾馆酒店挖走,这家将幺妹一人的房租、台费、生活费都减半收取,还换了大包间,配置了南方风格的家具。供幺妹住。因服务到位,价廉物美。幺妹乐不思蜀,都忘记了客居外地和老公的存在。
山上盐生意虽好,但赚钱若干。我偶然发现漏洞:只要我不在山上监督,当地看管人就勾结盐贩子的骡马队绕道而行,大量出境。而我连这帮盐贩从哪来到哪去了就没弄明白。也不确定日晒出多少产量,任由当地人报账。
看来还非得用老家人,最好是亲戚朋友,会打牌的夫妻关系最佳。如是过年回老家,我透支信用卡,刻意首付买了豪车,市区买了豪宅,包括金链子。懂他们,都习惯从这三大件来高看低估混的怎样?选择跟与不跟你走?
把幺妹包装得花枝招展,玩面子的场合,故意输钱,也不提缺人的话,只说想过去玩也有牌打。想做事?活轻,有保障。
老家除了水泥堆砌的繁荣空壳,还有就是尔虞我诈,僧多粥少。都指望在幺鸡身上捞油水,泛滥成灾!不可逆转。
像幺妹这样的耿直人少见,多年不在家,赌场萧条多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显然越来越难作为养家糊口之道。
没技术,没投资,没力气,还想挣大钱的人多如牛毛,心痒痒的却没勇气。
我让幺妹子挑了三四对。不惜一切代价,在盐田工棚里也摆上麻将机,配了发电机、太阳能、双重保障电力及学过医的工人、劳保用品、高原反应药、吸氧机,包括零钱、生活用品莫不一应俱全。
白天女人一桌,晚上男女各一桌。隔三差五还一窝蜂进城鏖战。游山玩水罢了又码长城又挣钱钱,个个心花怒放。
知情的家乡人削尖脑壳要来盐田。饱和状态,容纳不下。家乡人沸沸扬扬传说幺妹有福!
追随幺鸡几乎玩到了北极……就差到太空。这丫先苦后甜,多亏男人会赚钱。那么坏的脾气,搁我们家那位,三拳两脚就治服了,敢龇牙顶嘴,除非是外国来的。就那败家子还被宠上天,玩一辈子,真的好福气。
2021.7.8写于上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