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爱我们的人永远不会离开我们，他们就在我们的心里。这段对白，让我想起我的外公。

十四年了，外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久很久了。最后叫的那声外公，是在十四年前的那个黄昏，那是个夏天，外公坐在门口的摇椅上纳凉。当时我即将要回到城里做入学前的准备，我走到他跟前跟他告别，我说：“外公，我走了”。外公点着头笑着应应我，说了什么我现在竟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几个月后，远在他乡求学的我得知外公去世的消息，有如晴空一记霹雳，内心一度懊悔，就在外公去世几天前，我曾打回家一通电话，例行报平安，当时妈妈询问我是否要跟外公通话，我不以为然地说了句“不了”，这句推给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自以为然的“不了”，切断了我与外公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可能的连结。

妈妈当时并没有告知我外公的身体已经不适，而我总觉得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跟他通话，跟他闲聊。就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他跟我讲历史，讲一战、二战，讲诺曼底登陆，讲抗日战争，讲如何收复香港，讲他小时候如何求学，讲学堂里的先生提问他何为蜻蜓点水，讲提高学习效率的方法……他就那么滔滔不绝地，手里挥动着赶小虫子的拍子，我仰着头站在院子的无花果树下面，一边回答他提的问题一边找熟透的红果……

如果把每次道别都当成最后一次，人生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

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外公戴着他那副茶色的眼镜，正从一扇门里出来，我看见他，有点难以置信，他看向我，我连忙叫道：“外公、外公、外公” ！我叫了三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迫切，外公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冲我不住点头不住地笑。古铜色的脸上都是熟悉的皱纹。他的笑容特别平静，温暖，好像在为他自己高兴，也好像在为我高兴。我醒来以后，一下子感觉到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踏实，满足。

外公现在一定很好，懊悔、遗憾不会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啃噬我了。梦里他安祥的笑容似乎告诉我：不要责怪自己，不要责怪无常，不要责怪死亡，不要责怪生命。

他也一定在为我的现状感到高兴吧，为我组建的家庭高兴，为我追求人生幸福的方式高兴，我看得出，那笑容是外公对我的满意和祝福。

死亡，只是生命的终结，它还没有能耐阻隔人类伟大的情感。爱我们的人永远不会离开我们，他们就在我们的心里。他们会一直与我们在一起，他们的、我们的生命也会一直一直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