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萧萧下——简评印象最深的书

九十年代中后期，从杂志上看了《呼兰河传》后心中念念不忘，到书店想买一本萧红的书，但整个书店竟然没有一本萧红专集，最后买了一本《民国四大才女》。

我只是来看萧红的，看完她的文章，发现已深陷其中，其他三大才女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翻了几翻便看不下去了。

这本书收录有萧红的小说、散文、诗歌。最喜欢的小说有《呼兰河传》、《生死场》，散文有《感情的碎片》。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她文字中不经意写的句子，把悲凉写得云淡风轻的，总有一两句戳中你的心窝。

“塑泥像的人是男人，他把女人塑得很温顺，似乎对女人很尊敬。他把男人塑得很凶猛，似乎男性很不好。其实不对的，世界上的男人，无论多凶猛，眼睛冒火的似乎还未曾见过。就说西洋人吧，虽然与中国人的眼睛不同，但也不过是蓝瓦瓦地有点类似猫头的眼睛而已，居然间冒了火的也没有。眼睛会冒火的民族，目前的世界还未发现。那么塑泥像的人为什么把他塑成那个样子呢？那就是让你一见生畏，不但磕头，而且要心服。就是磕完了头站起再看着，也绝不会后悔，不会后悔这头是向一个平庸无奇的人白白磕了。至于塑像的人塑起女子来为什么要那么温顺，那就告诉人，温顺的就是老实的，老实的就是好欺侮的，告诉人快来欺侮她们吧。

人若老实了，不但异类要来欺侮，就是同类也不同情。

比方女子去拜过了娘娘庙，也不过向娘娘讨子讨孙。讨完了就出来了，其余的并没有什么尊敬的意思。觉得子孙娘娘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而已，只是她的孩子多了一些。

所以男人打老婆的时候便说：“娘娘还得怕老爷打呢？何况你一个长舌妇！”

可见男人打女人是天理应该，神鬼齐一。怪不得那娘娘庙里的娘娘特别温顺，原来是常常挨打的缘故。可见温顺也不是怎么优良的天性，而是被打的结果。甚或是招打的原由。”——萧红《呼兰河传》

——这段文字以讽刺的形式写了出来，道理简单而又深刻、好笑而又可悲。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这首诗本来我也很喜欢的，黄梨是很好吃的。经祖父这一讲，说是两个鸟。于是不喜欢了。”——萧红《呼兰河传》

——很有共鸣，小时候我语文课本上“鹂”旁就标着“梨”，怕读错啊。

《沙粒》

三

我的窗前结着两个蛛网，

蜘蛛晚餐的时候，

也正是我晚餐的时候。

四

世界那么广大！

而我却把自己的天地布置得这样狭小！

——这是萧红的两首诗，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懂得的尽是些偏僻的人生，我想世间死了祖父，就没有再同情我的人了，世间死了祖父，剩下的尽是些凶残的人了。”——萧红 《祖父死了的时候》

——我懂得的也是些偏僻的人生

天黑了，月亮也不来为孩子作伴

——萧红《生死场》

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

——萧红《生死场》

母亲并不十分爱我，但也总算是母亲。

.........

“母亲就要没有了吗？”我想。

大概就是她极短的清醒的时候：“……你哭了吗？不怕，妈死不了！”

我垂下头去，扯住了衣襟，母亲也哭了。

而后我站到房后摆着花盆的木架旁边去。我从衣袋取出来母亲买给我的小洋刀。

“小洋刀丢了就从此没有了吧？”于是眼泪又来了。

花盆里的金百合映着我的眼睛，小洋刀的闪光映着我的眼睛。

——萧红《感情的碎片》

——这段话把一个懵懂的小女孩跃然纸上，令人怜惜。是不是很多人小时候都觉得母亲爱得不够，长大失去才知后悔？“母亲并不十分爱我，但也总算是母亲。”我把这名话中“母亲”换成其他人“老婆并不十分爱我，但也总算是老婆”，就觉得别扭了。

二十年前看萧红的书入戏太深，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特地看了柳青的《创业史》才平伏了下来。但有种“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感觉，从此不再有书能打动我，值得我用心一读的。

几年前浏览过几眼小宋佳演的电影《萧红》，发现整场电影异常沉闷，根本拍不出萧红人生的意义。我想如果让我拍，就把《呼兰河传》拍成恐怖片，吓死那些凶残的人，再把《马伯乐》拍成搞笑片，笑死那些愚昩的人。

前几年，女儿上中学时突然迷上地摊的爱情小说，天，那些花花绿绿的书净说些迷惑少女的故事，女儿劝也不听，于是我买了一本《萧红十年集》给她，希望她能从中得到点启迪。直到昨天我为了写这篇文章把这书找了出来，发现还是崭新的，显然没有人翻过。倒是找到了一本《边城》及以其为主题辩论的稿子，想来萧红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普遍的关注。

除了女儿，我再也没有向人推荐萧红的文章，我常想，喜欢萧红文章的人，是缘分，不喜欢萧红文章的人啊，也许是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