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成语（四十二）】千载神州——古今一叹
［成语］：赤县神州
［释义］：中国的别称。
［出处］：《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
公子小眠/文
我从小就喜欢毛泽东的诗词，不仅看过许多版本，也分类进行过总结。从“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到“风雷动，旌旗奋，是人寰”，从“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到“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总之大气磅礴，贯通古今，令人拍案叫绝。
而且我注意到，他老人家经常使用“赤县”这一词，“神州”也是屡见不鲜。
而“赤县神州”作为一个成语，还是有着相当的渊源。它出自《史记》中关于阴阳家代表人物邹衍的记载，我们就来梳理下这段内容。
首先是邹衍起家的背景，“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于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
初步看来，邹衍是看到当时诸侯各国互相攻伐，骄奢淫逸，根本没把庶民百姓的利益放在眼里，所以就研究起了阴阳学说，还撰写了十几万字的著作。
接着对他的理论简要概括：“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大并世盛衰，因载其祥度制，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
说起这套理论，司马迁直接就指出其是“闳大不经”，立马就蒙上了一层华而不实的色彩。这理论从小事物讨论到大事物，从当前上溯到远古时期，把自然环境、动植物、听过的没听过的都谈了个遍，最后提出一个“五德终始说”。
"五德"是指五行金、木、水、火、土所代表的五种德性。"终始"是指"五德"的周而复始的循环运转，按他的意思，每个朝代都有自己所属的一种德，而一个朝代的兴起都是由于前一个朝代所属的那种德衰亡了。
这么一来，历史王朝的更迭兴衰，就是五种“德”的接续变化所导致的，这个顺序和我们了解的五行相克的顺序是一致的，就是“土克水、木克土、金克木、火克金、水克火”，也就是说土德替代水德，木德替代土德，金德替代木德，火的替代金德，而水德替代火的，后面进入下一个循环。
在儒家思想那里，尤其是早期儒家尚且遵循孔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宗旨时，邹衍这套理论简直是信口雌黄，这是把古代的“五行理论”生吞活剥，当做了政治的佐料。
这还不算，邹衍继续推出了他的“大九州说”。
“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
儒家说的中国，只不过是全天下的八十一分之一，而中国就叫做“赤县神州”。大家注意了，这就是成语的出处。
赤县神州又包括九个州，在中国之外，像这样的州还有九个，这就是所谓的“大九州”。每一个都有小海环绕着，人和禽兽不能与其他州相通，像是一个独立的区域，这才算是一州。
讲到这里，我们就明白了。邹衍主张的朝代的兴亡和五行有关，所谓的九州只是“大九州”的其中一个，名为“赤县神州”。
这些说法，确实是拓展了当时人们的空间观念和时间观念，但是很明显没有一条是可以验证的。出于一厢情愿的想象力完全可以，用作治国理政的基础理论可谓“科幻治国”。当时的诸侯们对这套理论反应都是“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也难怪太史公给了个不知所云的评语。
邹衍如此立论，究其原因，窃以为有三点值得注意：
（1）战国时期，诸侯各国都梦想一统天下，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百姓生活根本得不到保障，现实的残酷让社会普遍沉闷固守，儒墨名法各家的调子唱了又唱，舆论期待新的套路出现。
（2）邹衍是齐人，齐国人当时很擅长荒诞不经的说辞，孟子就曾经把关于尧舜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传言斥责为是“齐东野人之语”。这荒诞里有迷信、传说，也有街谈巷尾之议。
（3）“天人相关”的中华传统文化是大的理论平台。其实诸子百家的理论虽然各有侧重，有的甚至大相径庭、水火不容，但是在“天”“人”关系上，都强调相关，无一割裂。邹衍索性高谈阔论，把阴阳五行、九州分野都扯到一起，把神秘宇宙和人间万物的联系搞成一个理论。
“谈天衍”的这一套，原意可能是想用天降祸福，来恐吓那些不讲德行、不修国政，整日醉生梦死的糊涂诸侯，他觉得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可能才是治理乱世必备的“杀手锏”。不过“五德终始说”却迎合了战国后期各国君主实现统一的心理愿望。
邹衍说“五德从所不胜，夏木、殷金、周火。”秦国统一之后，秦始皇根据祖上秦文公打猎时曾经捕获一条黑色的大蟒，称为黑龙，加上秦朝取代的是拥有“火德”的周朝，故而决定秦朝所属“水德”。
按照这个理论，后来刘邦的西汉，那就应该是土德。但是西汉一开始，宰相张苍认为秦朝时间短，暴虐无道，不应该算作一个完整的朝代，所以汉朝应该直接和周朝相关，定为“水德”。
但到了汉武帝时候，又觉得秦朝应该算一个正统朝代，所以又恢复了秦的“水德”，那汉朝就成了“土德”。
而到了王莽篡汉之后，经学家刘向、刘歆父子提出了不同意见，他们主张“五德”顺序不是按照相克，而是按照相生，并且“五德”的计算应该从太昊开始，而不是黄帝。按这个理论，汉朝又成了“火德”。
仅秦汉两个朝代就针对“五德”倒腾了好几次，从这里大家也可看出，邹衍的这套理论，注定只能是打“历史口水仗”的必备资料，更遑论历代方士用作歌功颂德的“灵丹妙药”了。
还是伟人毛泽东说得透彻：“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神州大地经历了千年的风风雨雨，多少金戈铁马，多少兴亡成败。终于进入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当真是“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