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念西风独自凉？沉思往事立残阳—— 沈从文风雨人生散记

很多人只知道沈从文和张兆和的浪漫爱情，以及他写的那些绝美情话。

可没多少人知道，比起爱情的甜蜜美好，这个湘西才子，度过了怎样悲苦黯然的半生。

他少年时正值辛亥革命乱世，天天跟其他孩子跑去看杀人，到二十几岁风华正茂的年龄去参军，每天跟着部队看杀人。经历过这样的恐怖血腥，沈从文却反而写出了最纯净、最美的文字。他立志想做一个读书人，并对政治保持着天然的疏离。

二十九岁，因为一场失恋，沈从文从湘西到北平闯荡。起初虽处处受人嘲讽，但凭着耀眼的才华，得到了胡适、徐志摩等人的帮助，被邀请到大学教书。那个踌躇满志的青年，那时不会想到，才华带给他的，不仅仅是一时的风光，更是半生的屈辱和磨难。

才华于他，是光，是暖，也是反伤自己的刀，刺，是难以言说的命运。

他在抗战时期写了很多时代苦难的东西，因为颠沛流离尽数丢失，而为谋生发表的爱情小说，很快被批为“桃色小说”。甚至于，建国当年，时任中央研究院院士的郭沫若，直指其为“反动文艺“。经不住巨大的压力，他在次年试图割腕、喝煤油自杀，幸好被及时发现，当时已是血流满地、奄奄一息。

此后的将近四十年的漫长余生，这个天才文学家的生活始终布满阴霾。他再也没有任何文学上的创作，去做了历史博物馆里的一个小小解说员，每每在寒夜孤灯一盏，埋头研究古代服饰。将近七十，书成了禁书，还被关进牛棚，被逼打扫女厕所。

政治和家庭都被孤立的悲惨境况下，沈从文的生命反倒生发出一种倔强。他高寿至86岁，在1988年5月悄然去世。那时，世人早已没几个人记得他。

临终时，他握着张兆和的手，人生最后的遗言只有三个字：“对不起！”是对自己曾经的偶尔风流至死心怀愧疚，还是因自己命运多舛拖累了爱人心疼？个中滋味我们难以揣测，只不过，自始至终的苦难里，他都保持着一个文人该有的风骨和尊严，一如他年少起就想做个读书人的样子。

沈从文离世不久的当年夏天，中国驻瑞典大使馆接到瑞典文学院的电话，说：你们有一个叫沈从文的作家，是否还在世？他被提名了诺贝尔文学奖！接电话的人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

一个当年的评委后来说：“如果沈从文没有逝世的话，他当年就会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

这源于他的那部如今广受关注的《边城》。

在这部小说里，诗画般美丽的茶峒小城，老船夫相依为命的外孙女翠翠同时被两兄弟爱上。他们没有按照当地的习俗通过决斗来解决，而是相约用唱山歌的方式表达，让翠翠自己选择。唱歌稍逊的哥哥最终选择了独自驾船远行，不成想半路出事被淹死。后来弟弟也终究离开。再后来，老船夫在一场大雨雷声将息时悄然而逝。翠翠悲痛过后，倔强地再撑起船槁，继续摆渡为生，等待恋人的归来。

这是一个桃花源般宁静温和、美丽明净的故事，虽然，也是一场悲剧。就像沈从文在书里写的：“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朴素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

《边城》成稿于1934年，寄托着沈从文“美”与“爱”的美学理想，真诚讴歌传统美德、人性美。

那一年沈从文32岁，正是爱情事业双丰收的风华之年，人生的大幕正待一层层拉开。那时的他，一心只想以文安身立命，或者最好，功成名就。这个一直带着大边框眼镜的文弱书生，在历经坎坷、落寞半生之后，离开时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