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魂》第五章：飞来横祸（5）—痴男怨女（02-04）
02 音落缘起
这一日， 似乎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悲没有同往日一般背起吉他，倒是拿出了珍藏的玉琴，径直来到了望月亭。这里位处泪城西南方向一个僻静的角落，很少有人光顾。若有幸来到此处，会发现这儿地势极高，竟能够看到泪城大部分风景，实乃妙地。不多久，婉转悠扬的琴音，便携着浅浅的吟唱声，透过薄薄的纱幔飘散开来。
在泪城的中央， 一座古朴的庭院内， 一扇木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怒披着外套从门边侧身走了出来。今晚的月亮还是那般刺眼，带着挑衅的神情，恨不能伸手把它打碎，怒叹息着，紧紧地捏住了身旁的扶栏。良久，他松开了手，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放下了手里的酒壶。
“是不是你终会把，关于我的记忆，埋葬在时光里，再也不曾，从我的世界里路过。还好你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你仰望天空的那抹深邃，就如同昨日那般耀眼……”
哪里飘来了一袭清风，夹杂着呜呜咽咽的细语声，若有若无，却丝丝牵动着心弦。怒扯了扯外套，起身四下张望着。忽然，他顿住了，直直地望着远方。在重重叠叠地殿宇后面，那里有一个朦胧的影子，若隐若现，似乎透着一股神秘的吸引力，怒竟鬼使神差地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越来越清晰了，那一片仙气缭绕之处，一个玲珑脱俗的女子，优雅地坐于亭中，纤纤玉手轻拨着琴弦，曼妙的身体如流水般翩然律动。丝幔拂面，朱唇启合，她浅声吟唱着。一双含笑欲滴的星眸微波流转，惹得月光褪去了沾满露水的外衣，温柔地倚在一旁。
心中捆绑的那团气，像解开了绳索一般，四散开来；撩起一捧稀疏的月影，化为薄雾云幔，将自己轻轻柔柔地托起；在无尽的银河中，漫然轻舞，滑落了点点星光；脉脉余晕徐徐踩，伸手抚一抚醉眼迷离的月儿，竟有绵绵的暖意。只是，这月可还是方才的月，又是身在何处。一时流连其中，竟不知归路。
盈盈颤动的琴弦慢慢归于沉寂，翩翩舞动的音符缓缓坠落。高亭上的女子款款起身，细细收起玉琴准备离开。一步，轻纱逐风楚腰弄；再步，幔影追月青丝舞，直到最后一片衣带念念消融于夜色中。稀稀落落的几点灯火，幽幽漂浮在黑幕中央，颔首轻抚娥眉，捎带一掬笑颜。脚下的石板地，依稀可以望见，怒欠欠转过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03 身后的憔悴
次日，跟往常一样，怒在寒殿前面的关卡当值，依旧一言不发。妻子责在另一侧，同样面无表情。似乎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责侧过脸有些迷惑地朝丈夫看过去。
夫君还是那么挺拔伟岸，可不知为何，他周身的锋芒好像削去了大半儿，少了往日逼人的英气。那星辰大眼还是圆瞪着，可明明是看着前方，看上去却又似乎哪儿也没看，连对面一个前来捣蛋的毛头小子都没注意到。要是在以前，别说什么小毛孩儿，就是一阵风吹过来，那双眼睛都会警觉地四下搜索。这浓密的眉头也不像平日里拧成了一股黑绳，倒好像化开了一般，浮若游墨。
责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眼看着夫君日夜紧绷的弦儿终于放松了一些，本应该欣慰的，可不知怎地，心里却晃晃悠悠，甚至还有一丝失落。许是昨晚没睡好吧，她叹息着转过头，试图重新打起精神盯着前方，可觉着似乎怎么也使不上劲儿。
夜里，躺于床榻，闭上眼，将要去寻找那一片属于自己的梦乡，它就在遥远的那一端静静地等候。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岭，哦不，它就在那里，在伸手便可以触得到的地方，抬起脚就要踏入，可它却忽然飞走了，越来越远。责半睁开眼，发现旁边没有人，抬眼正好看到怒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一下子睡意全无，也起身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门边。
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到怒正立在柱旁注视着远方，头微微地转动着，好像在搜寻着什么。今晚的月儿也是不识趣，似乎故意在跟他捉迷藏，早早地就躲在了云絮雾帘后面，幸好不小心漏出了几许微弱的光亮，虽照不清楚怒的模样，却掩藏不住他那闪亮有力的目光。
责有些好奇地顺着怒的视线望过去，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是不是夫君近日压力太大，白昼黑夜竟都颠倒了，这么晚还惦记着护城工作，她暗自寻思着，微微蹙起了眉头。一丝寒气偷偷从门缝里遛了进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外面更深露重更容易着凉，她哆嗦着准备叫怒进屋，可刚张开嘴却陡然失声了。
夫君的那双眼睛，好像瞬间被黑夜夺走了光芒，变得黯淡空洞。昏黄的月光下，他颓然斜靠在扶栏上，分明像个受伤的孩子。责一时竟不知所措，呆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怎样回到了卧榻，如何又到了天明。
04 月下初遇
昨日夜半，怒看着妻子已经熟睡，便悄悄出了门，热切地张望着远方，可却没找见那位女子的身影，也没有听到风儿吟唱的声音，突然像丢了魂一样，一身的神力在那一刻仿佛尽然散去。之后，每日夜里，木门外的扶栏边上，都有他伫立遥望的身影。终于，在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他身披柔光，信步朝远方走去。
在望月亭抚琴的那一晚，悲似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怎一个淋漓畅快了得，许是乘天地之灵气，便决定每逢月圆之时，来此处弹奏一番。今夜，她特地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然后便背着玉琴朝望月亭走去，轻快地脚步惹得沉睡的草儿翻了个身悄声呓语着。
亭中竟有一人，好生奇怪，谁竟也有如此雅兴。悲在山脚驻足片刻后，准备转身离开，可脚步却不听使唤地向台阶上迈过去。一步，两步，三步……心仿佛也不受控制，扑通扑通地就要跳出来。只见那个人徐徐转过身，纱幔拂卷轻掩了面颊，可这身影怎感觉这般熟悉。
忽然，一双如炬般的眼睛，直直地穿透黑夜，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心，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徒然化为一片融光，盈满了每一个角落。风云流转，星月变幻，是谁梦里悄悄把心儿系，又将绳儿松开没了踪迹，氤氲了时光，撞碎了流年。轻纱漫舞，细幔飘扬，多少心事化为千千絮，吻醒了青丝，揉醉了容颜，一泓清泉在心间。
心中忽而腾起了一丝雾霭，悲微微垂下眼眸，随即慌手慌脚地将自己的衣裙略略整理了一遍，又将散落在颈前的发丝撩到了耳后，四下来回打量着，只恨眼前没有一面铜镜。慌乱中，她抬起头，恰巧又迎上了那碧海一般的双眸，方才是在想着什么，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
明净的海水，轻揽着月色，一波又一波，徐徐向前滑动着；心中那点点愁绪，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洗得干干净净；那海水就要漫延开来，似乎再往前一步，就要与它融为一体。多情的浪花缓缓前来，轻柔地将她捧起，安放在了这无垠的海面上；枕着手儿，闭上眼睛，就这样安静地躺着；柔软的波浪，轻抚着面颊，起起伏伏，丝丝清凉入体，竟有些许甘甜；睁开眼，却是漫天的繁星，一时沉醉流连，竟不知是在海里，还是在天上；那一颗最闪亮的星，欲伸手将它摘下，只见它欣然起舞，翩翩落到了手心，洒下一片星光。
“一生等待，你的眼睛；切切思念，化为浅浅音符，飘散在晚风里；点点星辰，照亮了整片天空；我的世界，从此住下了一个你；你的世界，是否有我来过；噢，那不重要，那不重要，我的心儿始终把你系，把你系……”
还没等悲意识到，百灵鸟一样的歌声就像自己长了翅膀一样，从那皓齿莺唇间袅袅飞出。念念心绪逢春风化为银铃，摇响了一地清脆悦耳的回音，悄然堙没了往日深藏其中的牵牵心绊。
不知何时木琴已放于石桌，罗弦轻启，清音飞跃，汩汩山泉入脏腑；空谷幽，滴水透，叮咚一声明镜皱；余韵煦煦，流波转转，映影依稀净音婉。凌凌玉面柔风拂，暧暧青眸星河舞，怒醉然坐于桌后。
纤足轻跂柳腰依，星梦若浮翩跹倚；手抚清风，稍掬一捧柔光，恋恋送于身前语。漫洒落尘莺衔萸，便跃长空燕叼絮；漾影脉脉如如曳，十指深情款款安。轻挽兰花斜对月，醉起春眸正有时；双手揽桂娉娉转，霓裳拂风婷婷舞。摘那一朵清莲，斟满一湖烟，幔纱缈缈欲掩面，徐徐丹晕潜。手心扶翠意潺潺，一曲舞终情满满，悲陶然凭于桌前。
芳扉颤颤留香浮，竟不知人间几何。眼前的这位佳人，仿佛前世就已相识，她的一颦一笑就好像从自己的心间飘扬而出，彼此虽没有言语，却似乎已经说尽了世间最美的情话。面前的这位男子，早已成为跳动心房的一部分，他的一眉一眼再熟悉不过，今日终于得见，第一次他的眼里竟如此清晰地映出了我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你我身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默默地守着你，在你的眼中度过我宁静美好的一生。
浑然天成的默契，徜徉在其中，如痴如醉。自问戎马一生，却敌不过这一抹绽放在心间的温柔，纵使下一刻粉身碎骨又如何。得见此女子，似乎一切尽在挥手间。不懂音律，一起一落间，却神籁自韵，仿佛天赋神力。这种感觉……
怒忽然忆起了初到商议厅的日子，那时真的是万马奔腾豪气冲天，对共事成员是各种不入眼，还一度想要弃厅而走。可后来不知怎地，每天竟盼着来到商议厅，似乎一到这里就能神采飞扬，满腔热血得以尽情挥洒，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和大家一起携手保卫家园。曾以为是身边的责给了自己无穷的力量，对她更是倍加疼惜。现在细细想来，那会儿仿佛总感觉哪里有一双眼睛，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自己，让年轻不羁的心瞬间平和下来，不莽撞误事，胸中那团熊熊燃烧的能量也得到了完美地释放。后来，事业风生水起，离开了商议厅到关卡管事，便再也没感受到这煦暖风，整个人也开始变得拧巴。对，就是这双眼睛，偶尔来到自己梦里的眼睛，是她。一团温柔的火焰，猛然从怒的胸腔升起，从那明镜般的双眼喷射出来。
我的心门一直在等待你的到来，为你默默敞开，你的心门又为谁而开。那夜后，悲每日入夜便来此处弹奏，仿佛约好了一般，怒也必然前来。你把箫来吹，我就把琴来弹；你把歌来唱，我就把身来舞。恁凭那月儿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我只望见你的眉眼，就这样在这广袤无垠的天空里自由翱翔，在那无穷无尽的大海中潇洒畅游，在那辽远壮阔的草原上尽情奔跑，人间再也没有此等乐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