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自己。

天空没有一丝丝生气，飞鸟也不知所踪，举目望过四野，四野笼罩着一层灰色。可食堂的上醒目的大字不知是不是因为熟悉的缘故，仍旧看得分明。

谷小满站在图书馆五楼的玻璃窗前，心中五味杂陈。毕竟，三年前初秋某个懒洋洋的上午，当她以游客的身份站在同样的位置向外望去时，她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变成这里的一份子。

黯然的收回目光，玻璃窗上赫然出现了一张面孔，面孔中浓密且有些杂乱的眉毛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离得稍近的睫毛不算长但也算浓密，鼻子从里看倒是更挺一些，嘴巴红红的还依稀能看着不浅不深的唇纹，如果不是记忆里存着这五官拼凑后的模样，她倒仿佛不认识这人是谁了。

“你是谁?”谷小满在心里问起了那镜中人。

“我是你。”镜中人仿佛回应到。

“那我又是谁？”谷小满曾千千万万次思考这个问题。她试着盯镜子里人的眼睛，可镜子里那人的瞳孔逐渐放大，那眼睛更黑了。

镜子里的人自然是她的，可是她又是谁这个问题还是跑到她的脑海里来了，人们总是在怀疑自己时问这问题，如今看来，她是对镜子里的自己产生了怀疑。

看山是山

那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因为有了念头而不再如常。迟来的暖阳驱赶了清晨留下的寒意，太阳出来以后，谷小满坐上了98路公交，两站过后，转上了4号地铁。

因着周末的缘故，位置早已满满当当，于是谷小满站在了地铁门边的空位。

“小满，站这边来不？”等车门关闭以后，林立夏站在门对着的、正中的地铁杆旁问起了谷小满。

“就站这儿吧，感觉差不多。”谷小满说道。

然后她们之间就没有了交流，她们都知道这一天自己要去往哪里，也知道自己将要回到何处。而这，也算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插曲让她们想到的。

一个几站过后上来的壮年男人粗鲁的声音在地铁里响起：“你为什么不让座？”这一句话是对着一个和她们俩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说的。

那姑娘一脸茫然的看向那男子，从谷小满的视线看过去，姑娘显然一脸问号。谷小满的猜测是对的，因为姑娘发言了：“请问为什么需要让座呢？”

“小小年纪，一点儿礼貌都不懂嘛？”那男子像是完全忽视了姑娘的问题。

“拜托，我想让座就让座，你不讲道理，我为啥还要懂礼貌。”

“嘿，你还横起了嗦，喊你年轻人让个座咋个一点儿觉悟都没得？”

此时，周围的人已经被他和姑娘的对话吸引了目光，都饶有兴致的看着，谷小满特别想帮那姑娘说句话，毕竟那叫让座的男子既不年老，也绝非病残。

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中庸思想倒叫她管住了嘴巴，祸从口出，在此时看来适用于在场的每一个人，但主要的还是那壮汉，因为他的要求无礼且粗鲁，完全没有推己及人的心思，甚至还差点动起手来。

那是谷小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读书的些许不同，或许多读书能沉淀自我，让自己少些歇斯底里、胡搅蛮缠，以及不那么自以为是。认识自我，争吵中谷小满不知不觉间挪到了林立夏的那个位置，谷小满看到门框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还好，她还能满怀信心的继续读书，她能平静的对待那镜中人，因为那是她自己。

看山不是山

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比书生更无用的是生而为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谷小满是如何一步一步变得安于现状的呢?不得而知。只是每当她想要说起她那远大却于现实而言有些虚妄的志向时，别人都早已有了一个标准，而周围人的衡量标准也简单，那就是钱。

四季轮回，轮回的有那春花夏阳、秋果冬雪，而轮回中人好似一样，但也不一样。谷小满一直以为人是向上生长的，可除了时间的轮回，好似什么也没留下，连经验也不曾好好保存。

记得是高考考完的那天，谷小满就下定了决心绝不复读，因为那七八号的太阳真正的足以融化了任何决心。可这个经验谷小满没能好好保存，她虽没有走上高四的道路，但却有了羡慕的心情。她佩服那些敢于走那条路的人，人一辈子也该有几次不论结局的勇气，可谷小满前怕虎、后怕狼，又一次向现实妥协了。

所以再又一次面临抉择的一个晚上，当电话仍旧如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一般，一次次响起时，父亲仍旧在电话那头给着她中肯的建议。总之，还是四年的那套说辞，稳重求进，选择一条看的见的路，在那条路上且走且看。

于是，谷小满又一次在现实面前妥协了，只是不同于以往，她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心中的某团火在熄灭。即使后来许多人告诉她，以及以她自己之所见，她妥协其实是明智之举，她都始终留有遗憾。

谷小满觉得自己不过是走了条暂时有光的大路，前路黑暗丛生，她只是选择更晚承受那黑暗罢了。于是，她选择忽视现在的自己，过去的努力，最终，她丢掉了自我。她茫然四顾，问起了镜中人是谁。

她不再如以前那般笃信，失败、怀疑、痛苦，齐齐涌上心头。于是，那镜中人也不愿认识她了，各自生疑。

看山还是山

或许，正如谷小满现在感知到的，她所选择安逸的今天，将会使她陷入不易的明天，这才对嘛。天道轮回，所有的成语都是前人来自经验的总结，以及后人现实的写照。

大山大河，人死人生，经历过的会忘记，忘记了的又会再次经历，眼前的苟且或许也不是一条容易的路。就像人们在镜子面前虚掷大把光阴，无非是想认识自己。谷小满或许在镜子面前沉迷于镜中景象，可最终也不过是成迷于自我，而这没什么不好。

如果她能认出自己，那人自然就是她，如果有时她认不出，那别人是别人，那她也可以大胆想象，那不过是平行世界中的自己。

她的每个选择都会使时空分裂一次，每一个分裂后的她都在那分裂的时空中生存，因此，不管她做什么决定，都注定了她终将承受决定的后果。

就像此刻，这个时空中的谷小满只是呆坐着，她想，若是没有凡人琐事，她可以呆坐一整天。

至于以后，她可能还是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不认识自己了，可她终究会找回自己的，就像当下，阳光普照，她亦是阳光下的一份子，她知道，面前的一团黑影是自己的。

风还在吹，竹林沙沙作响，远远看去，青山过了个冬，一切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