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管理局
《孤独六讲》正在解读我,我好像进入了时间的轮回。一碗温热的液体先是在距离我两米远的起点做了抛物线运动,随即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我听到它们正在说,看,这个男人又要遭殃了!是的,他们正在嘲笑一个被亲密关系剥削了剩余价值的三十岁男人。
那些黏腻的东西附着在我头发上,慢慢像万年凿穿岩石的水滴,滴穿了我最后的耐性,它们这次笑得更明目张胆了,浑然不顾我可以决定它们的生杀予夺。
我摸了摸头顶,湿软黏腻的黑绿色,像极了我最恶心的软体动物,可我越恶心,它们便愈发难以处理。我认得它们,和女友的晚饭之一,很公平地每七八平方厘米便能禁锢住一片蛋花的紫菜,它们在摇旗呐喊。
应该是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距离我两米远的女人,自称我的女友,开始长篇大论的“说教”,说到后面,我明白房间里只是多了一个我。她扯着被现实打磨得日渐沙哑的嗓子说,李川,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我的内裤和你的袜子放在一起洗!
我说,林想,我们分手吧。我没有观察她是否正在看着我,我只是费解,在倡导男女平等的社会,同样作为平等的个体,为什么不能公平对待我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我喜欢看现实流作品,你喜欢看意识流作品。
她说,神经病,你以为老娘稀得伺候你!她转身,用力关门,大概过了三分钟我听到齿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她这一次比以往收拾东西的时间更快,空间和时间都回到了正轨。恭喜李川,在人类繁衍文明捆绑的亲密关系道路上又走了一条弯路。我可以孤独吗?
敲门声响了,但我知道不是林想,她敲门是固定三声有节奏地敲,反应时长区间控制在八到十五秒,没有动响她才会敲第二轮,第三轮,扛到第三轮还没开门,多半头上迎接的是玄关鱼缸里的液体,所以我一般在早上喂鱼,不让那些鱼食再有机会去啃食我的头发。
这次的敲门声已经持续了十多秒,近乎砸门的架势,带着些不顾后果的冲动,我不记得我和林想有什么得罪的人,房贷也从来都是按时缴纳。门外的人开始呐喊,开门!开门!噢,原来我的推理毫无意义。
我开了门,三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直接冲了进来,两个架住我的胳膊,还有一个在我的书房和卧室翻找,翻找着一切我能用于与外界通讯的设备,他们很人性化,充电器都帮我捎上了,他们也有些野蛮,直接拿着床上林想留下的藏青色丝绸睡衣将它们包起来,吊带成了绳索,随意地朝着后背一甩,重力让它们很服帖地悬挂在他们的肩膀上。
这难道就是蒋大师说的暴力孤独?
我被他们架到了停车场,鬼知道这为什么不能是地下停车场,迎面的风吹得我仍旧湿漉漉的头皮有些冰凉。我有点后悔了,晚上没有将这碗紫菜蛋花汤喝光,导致它们成了凌驾于我之上的武器,甚至让我少了和这些不明来意的眼镜男搏斗的力气。不对,我不该叫他们眼镜男,因为我也戴着同款的黑色边框眼镜,只是黄昏下,他们的眼镜酝酿着冰冷的阴谋,而我的眼镜在灯光下,开始沉默。
他们带着我直奔精准的目的地,一辆看起来很有力量感的白色路虎神行者,车牌有点嚣张,作A·0000,我有点懵,这些家伙到底从哪儿来,要带我到哪儿去!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拇指粗细的麻绳,将我的手腕脚腕捆得结结实实,随即作出扔纸飞机的姿势,就这样把我提溜着扔进了车后座,我其实挺想开口说话,让他们给我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像抬木乃伊一样小心翼翼把我送进名为路虎的金字塔,至少让我看起来体面点儿。
我一定是沉浸在和林想的思想博弈中太久了,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我坐在一把冰冷的白色椅子上,扶手刷上了白色的油漆,像少女的冷白皮,我有点想林想了。白色油漆还未干的时候便被无心之人蹭上了手指印,看轮廓像是食指的,指纹上有周正的“罗”,至少取了巧意。
我尝试着想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阖,但喉咙间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我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我只能仰着头,后背依靠在椅子上,看着这足有五六十平方的空房间的雪白天花板,看看它会不会突然下一场雪。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思考而停滞,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白大褂,但我没有闻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我猜测他是一个研究员,一个打着黑色领带拿着一台轻薄得像一张A4纸的笔记本电脑的研究员。他说,李川,独生子,32岁,网络作家,五十分钟前恢复单身,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我很震惊,这个男人太高了,我只能仰着头去捕捉他说话时的信息,他声音算不得好听,却偏偏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脑海一遍又一遍回响,我笃定它成为了编码永远贮存在我的大脑里。他对着手中的笔记本不知道敲了些什么,我宕机的喉咙重新开始运作,我笑着掩饰惊讶,你是谁?
我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也会在没有预料到的未知结果来临时胆怯、逃避。他说,你可以叫我管朔。这名字听起来像个图书管理员,管理着成千上万人小半生乃至一生心血的虚无主义奉献者,只有少部分人能探寻到真相,我猜管朔也是这样的角色。他继续说着,你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作家。
我心里回答了他,我当然知道。
他再次开口,但你会是一个优秀的作家,李川,欢迎来到作家管理局!
管朔的话像是一簇火苗,至于我身上的是紫菜蛋花汤还是汽油,有待考证,但我很想说些什么,那样强烈的欲望一定会十分明显且刻意得变成我眸子里的光明。
是管理作家的机构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算是,但不全对。很多作家都会以上帝视角去勾勒出笔下的世界,而作家管理局的作家,本身扮演的就是上帝的角色。
我觉得他有些狂妄自大,似乎太低估如今文坛的竞争力了。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台笔记本以后就是你的了,我们也有编制,目前,你还只是个实习作家,但主编十分看好你,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责任编辑。一旦你启动中这台笔记本,你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会真实发生,且原则上不可逆转,就像历史一样。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更糊涂了,按照你的说法,人类的文明推衍、历史的推进,与人类无关,全是作家的杰作?
管朔眉头皱得像劈了叉的狗尾巴花,不,作家固然伟大,可作家也是人,只是构架出如此庞大的世界体系、文明体系、历史体系、甚至科学体系、哲学体系的作家,他们比普通人更善于思考与推衍,他们更接近真理与真相。
这听起来不像是作家,更像是疯子,我直言不讳。
他笑得有些讽刺,可是李川,你怎么确定你就不是一个疯子呢?疯子与作家的潜质,你都具备。
作家,比人类更了解人类的群体,比历史更了解历史的推衍者,想象力比大自然更鬼斧神工的缔造者。
我继续问道,我之前就是一个写悬疑的三流作家,我若是继续写悬疑,那真的会有人死亡?我要是写修真,真的会有修仙者和五花八门的修仙流派?我要是写世界末日,世界末日真的会来临吗?
你似乎比平时话多了不少,李川。你可以这样理解,它们都会真实发生,没错,我们借用的是以科学为主要载体的文明时空,作家可以将自己自己笔下的各式各样的时空折叠成新的时空,无数个时空拼凑组合,成为宇宙。
就像平行世界那样吗?我问。平行世界是你曾经所处的作家圈子构想出来的说法,如今你是一名作家,你可以有无数种高级的称谓和处理方式,他答道。
最后一个问题,我能改变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的进程吗?
管朔脸上堆着笑,鱼尾纹法令纹出现在他脸上,那些肉眼可见的沟壑填满了嘲笑,他说,你真是太可爱了,现实一点吧,再伟大的作家,最高成就无非是在世界推进的过程中产生一定的影响力,永远不可能改变世界。比如你想和你刚刚分手的前女友复合,再续一段浪漫情缘,你就可以随心构思,当你构思的时候,它们正在发生。
但我需要提醒你,这样的写法,肯定是掀不起什么影响力的。作家在这个世界从属于伟人的细分类别,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思考过成为伟人,但真正的伟人却不到百分之一,作家的使命,便是来制约这种平衡。所以,我们非常人性化地设置了绩效考核,这台笔记本上相关的资料都有,慢慢学习,加油,李川。
管朔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忘回头推了推他的黑色眼镜,好像这个动作完成的同时,我的视线也开始更清晰了。他像是一个对待新员工的领导,给我打鸡血,给我画饼,但无疑这会在新员工工作的前期时间,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同样具备一个领导该有的特质,一眼看穿下属的心思,知道该怎么去调和矛盾,以至于维持公司的稳定运营。
我用了三天的时间看完了所有的资料。不眠不休,好像我开始感受不到饥饿、冷暖,甚至于情感,只有各种各样不断敲击着自己脑结构边缘系统的情绪,它们明明是领导强行灌输给我的,可我仍旧想要摆脱教条主义虚无主义去找寻自己人生的真谛,情绪会突破极限,认知没有边缘,管理局利用的只是我不想给自己设置界限的点。
为什么不去尝试呢?先豢养起情绪,让它们稍微乖张一点。
国庆刚好要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我提前一周便开始写大纲。并不是因为他得罪了我,也并不是因为成功的马爸爸就真的贿赂了作家管理局,只是刚好,在多数人没有准备的前提下,便在别人既定宇宙的轨道里种下一朵星云,或大或小。
十月三日,晴,宏图大酒店。
酒店门口立着一座不锈钢展架,展架上挂着新郎新娘甜蜜恩爱的幕布,还有两行字,新郎:袁杰;新娘:张舒。幕布上袁杰笑得确实很开心,搂着张舒的腰,我猜测要不是婚纱照拍摄需要,袁杰恨不得24小时长在张舒身上。认识不到一个月就闪婚的爱情有多伟大我理解不了,但袁杰说他这辈子,就她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很坚定,手有些抖,不知是彻夜床上鏖战次数多了手抖,还是真的提起这个被他冠以“爱”的名义的女人的强烈冲动。
我看到这样的画面,已经一点都不思念林想了,甚至和她共同生活的画面都不曾再次闪过脑海,可我替自己悲哀,我不懂爱,我甚至想马上打电话给管朔问问究竟是管理局哪位伟大作家创造出的“爱”,逝者我去祭拜一下,生者我去膜拜一下。
酒店门口汇聚的人越来越多,我认得那个穿着黑色宽松丝绸旗袍的中老年妇女,她脸上的沟壑不同于管朔嘲笑我那种,取而代之填满的是不舍与感动,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共情。啪——一滴眼泪挤掉一分不舍,填充了唇周的罅隙,袁杰也开始哭,娘儿俩开始抱头痛哭。
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向来是害怕这样的场面的,我选择了绕到酒店后门,从厨房的银白色不锈钢门进入酒店。按照我的大纲走向,有一位“特别来宾”将来自这个厨房。正当我开始寻找之际,一个猫着腰找东西的裙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准确的说,是一个穿着白色伴娘服的年轻女人。
我思索了一下我的剧情,的确有四个伴娘,但没有过多描述,我甚至没有给她们取名字,因为我本没有设定与她们会有任何交集。所以我朝着厨房通往酒店的门走去,刚走了三点五步,便被白裙子叫住了,喂,帅哥,帮我找一下戒指好吗?今天酒店有婚礼,我是负责送新娘戒指的伴娘。
其实白裙子的声音真的挺好听的,小时候我在游乐园走丢那个给我买棉花糖的漂亮阿姨,还有中学调皮被请家长,我的母亲当着众人面举起班主任的杯子就快要给我脑袋开瓢时被隔壁班拦下的女老师,她们声音都很好听。
我说,好,我帮你找。
我才回过神来,我好像并没有设定新娘戒指弄丢这一情节,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我们总是在意外来临的时候,建立起强烈的心理防御机制,开始寻找“监视者”,但我确信确有这么一个人在,是作家的臆想,还是别的作家的整蛊,我不得而知。
我找到了戒指,就在厨房关着七八只鸡的铁笼子边,我觉得自己的秘密好像暴露了,有一个窥伺者在蛰伏,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亦或是作家管理局的干预或阴谋。
白裙子近乎和我同一时间弯腰,我在左边,伸出右手,她在右边,伸出左手,我们的手在触碰到戒指那一刻,好像两个人的细胞开始转换了寄生体,我不但感受到她的心跳,甚至能够听到她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淙淙的山泉,戒指发出了奇妙的声音,像寺庙的钟声,噌噌吰吰。
我叫江一,谢谢你。
她叫江一。
走到酒店,我一直心绪不宁,全当是自己灵感来了想写点儿什么,便找了一个男方亲戚的座位,大圆桌上还没有其他人,正清净,我想,写部关于爱情的小说。
陆陆续续有人来到座位上,他们看起来并不熟,但是年龄却很统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们的妻子并没有和他们坐在同一桌,想必跟我一样想要追逐一时的自由。可是自由的本质已经不具备与他们的从属关系,更像是宣泄,高亢的、有力的,像足以证明留下过自己痕迹的彗星。
我索性关了电脑,开始观察,观察这个小宇宙里的每一颗恒星,会不会在星尾交汇的时候留下时间的维度。
那个被称之为三哥的男人,皮肤黝黑,但眼神矍铄,我琢磨他应该有六十岁了,他很享受座位上的其他男人给自己倒酒,邻座的男人笑着,也顺便给我倒了一杯,三哥站了起来,挺起胸膛,像是刚打了胜仗的将军,他声音洪亮,我看到不时有其他桌的视线汇聚过来,他举起杯,来,欢迎大家来到我堂弟侄儿的婚礼,大家随意,我干了!吃好喝好啊!
众人纷纷起身,我也效仿他们举杯,一两的玻璃杯,透明的液体很香。这是我第一次喝白酒,常温的液体刚没入喉咙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大概零点五秒后,它们开始侵略我的喉咙,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我的胃部以及腹腔,我又开始想念紫菜蛋花汤的味道了,好像胃里的其他细胞同一时间开始反抗,它们集结了我肾上腺激素在我体内乱蹿,很快在我的大脑驻扎营地,它们高举反抗的红色旗帜,在我脸上堆出诡谲的红色。
我近乎条件反射地开始踉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三哥带头哈哈大笑,年轻人,不行啊!是啊!这个季节,南飞的大雁是不会顾及不能起飞的伤兵的。
很快新郎新娘开始入场,我大脑已经没有多余的细胞来过滤主持人的台词是否动人,就像一个醉鬼不一定知道自己正在张牙舞爪地影响公共秩序,他只想让自己舒服一些,所以下次让我见到发明酒的作家,我一定会给他喝一碗我亲自煮的不加盐的,并且放上一周的紫菜蛋花汤。
眼前的所有人影,所有的景物都开始晃动,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戴着黑色眼镜的男人对着我的方向按着手中的黑色遥控器。我在控制自己的意识,越想控制越难控制,像极了生命的进程。
可是生命啊,不应该在你歇斯底里呐喊的那一瞬间,给你按下快进键,你提前窥探到未来,把它们当做救命稻草一样,开始调转方向驶向正轨,信仰在这时候就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是哪位作家创造了信仰,比起佛陀与上帝,我更想让发明它的作家来一杯这样的白酒,看看能不能有新的灵感,去创造一种醉汉的专属信仰,避免这世间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上演着的无数家庭悲剧甚至人生悲剧。
那个举着遥控器的男人动作突然僵滞,我确信他的遥控器正对准了我,他或许是打着操控的名义想要朝我开枪。我抬起头,折射出五彩光芒的水晶吊灯进入了那些期待婚姻的人的梦,却遮住了离它半米远的舞台灯,炽热的白色灯光,隐隐约约还有无数正在争执的飞虫,它们是在祝福这对新人,还是在嘲笑正下方的我这个醉鬼?
眼镜男按下了遥控,我惊醒,我怀疑他是戴着工作人员面具的管朔。但这不重要了,因为主持人已经说完了开场白,佳人正在舞台中央,江一和其他的七位伴郎伴娘在台下站得整齐划一。
我想起了和江一一起在厨房看到的笼子,这穹顶为笼,攒动的人流可能是尖嘴动物,爬行动物,甚至是两栖动物,唯一的共同点,他们活着,他们在动。
十二点零八分,刚刚好。
一只公鸡从不知名的角落蹿了出来,它和我文字里描述的一样,一只棕色的公鸡,它的鸡冠少了一半,它漫无目的地在一个对它来说完全陌生的异世界寻找自己的鸡冠,寻找自己的骄傲与荣耀。它每走一步,它高昂着的头和黑色反着光的尾巴便颤动一次,三哥率先发现了这只奇怪的公鸡,他朝着人群大喊一声,抓住那只鸡。
人群开始慌乱,更像厨房铁笼子里的尖嘴动物,他们尖叫,他们乱窜,零星的几个人出现开始捉鸡,公鸡好像急了,加快了脚步,它就快要飞起来,三哥整个人扑到舞台上,就快要够到公鸡的身子,但它立即飞了起来,直接跳到了新娘的婚纱上,雪白的婚纱开始出现灰黑色的脚印,是一种魔性的美,张舒吓得整个人埋进袁杰的怀中,袁杰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似乎在此时被放大到极致。
公鸡开始对着张舒的裙子啄食,江一刚刚送上去的新娘戒指不偏不倚掉落在婚纱裙摆上,在公鸡眼里,戒指是骄傲,是尊荣,它批命用自己的尖嘴高频次地摩擦击打,确认它完冠归鸡。
袁杰护着张舒没有弯腰去捉它,三哥方才的猛扑腹部狠狠撞倒舞台边缘,此时狼狈地趴在舞台上气急败坏地看着这只嚣张跋扈的鸡。除了江一,其他伴娘都下意识躲在了这些她们并不熟识的伴郎身后。吊桥效应此时正在发生。爱情的发生确实有捷径。
我的视线停留在江一身上,她一直在看着手表,她非常淡定,十二点十三分,喧哗声渐渐褪出情绪主舞台,江一右手撩起自己拖地的白裙子裙摆,不紧不慢地走到舞台中央,走到时间的幕后,公鸡好像很害怕她,自己跳下了舞台,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戒指,这一刻我发现,这些水晶吊灯以及舞台灯光更适合打在她身上。
果然,一切都发生了,但是江一并不在这出闹剧的预设安排中,婚礼继续进行,她目光追随着我走下舞台,我听到她心里在呼喊我的名字,她好像在说,李川,适可而止。
我那么清楚地听到她心里的声音如她声音一样美妙,她在喊我的名字。
我想起了管朔和我第一次见面重点提到过的一个人,他在作家管理局似乎身居高位,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我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管朔说我的情感戏写得很干巴,我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能怪我,只能怪发明出爱情的那个作家。管朔摇了摇头说,她值得万人景仰。
我们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生物进化论说服我们生物有自己的发展系统,人类的发展进程允许衍生出了文明与历史。你看到震撼的星轨,它避开了光污染,正如你所看到的生命的发展轨迹,它们仍在寻找新的形式去推翻,去说服,去祭奠推动文明进程的伟人,避免我们被更高阶的生命物种夺走光彩,人类需要这样的支点去撬动生命的杠杆,爱由此诞生。战争与和平,具象到抽象,出生与消亡,这个名为世界的宇宙之所以纷呈绚烂,不正是因为爱在守护这种平衡吗?我们不应该感谢她吗?
我有点佩服这个主编了!她的确值得万人歌颂。
婚礼结束了,我该走了,我的第一次写作实验完美成功。我没有跟袁杰告别,独自走到酒店门口,恰好在热烈的阳光下,在这对佳人的合照幕布前,那道熟悉的美妙声音再次响起,我确切地相信,她朝着我的灵魂开了一枪。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李川,欢迎你,我的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