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价而沽,不算英雄

2018-02-12  本文已影响0人  王晓贱

孙悟空到底想不想造反?

以玉皇大帝为代表的成人世界,对待大圣的态度,起初是打压,后来发现,这起由猢狲牵头引发的群体性事件,虽来势汹汹,然政治理想并不崇高:这泼猴,只需要在局部上挑战现实政治结构,来标榜自己的成功,来满足一下时刻膨胀洋溢着的虚荣心。知道了这一点,也领受了大圣的手段,天庭果然开恩,许以特科,格外增设编制,纳一猴头为弼马温。

如果体制善于用人,以孙悟空不谙世事的情商,未必能觉察出自己地位如此卑微。可惜天庭法度,用如此低成本的代价,招安到一位心猿意马的造反派,却不珍惜。且看以大圣之神通,只配养马看桃,虽面对如此基础性工作,孙悟空仍旧可以兢兢业业地把事做好(监守自盗是天性使然)。你能说大圣天生就是反叛?

天下一切看似与现有体制作对的人,在最初的内心世界里,并非天生便桀骜不驯。追溯起来,可能非但渴望作一良民、善类,甚至还要精忠报国鞠躬尽瘁。然而对体制而言,若想一劳永逸地,消灭一切不认同现有规则的人,一定要看清反对者的终极诉求是什么,然后再量体裁衣看人下菜碟;反之,在所谓反对者看来,如果是想从根系深处地融入体制,也一定要参阅以下条件:第一,专业素养被权威认可;第二,存有上升空间与通道;第三,努力后尊严与自由可期。

孙悟空具有顶尖刺头的顶配闹事能力。可心智懵懂,不过小孩子水准。因而他的终极政治诉求,也被天庭真真地看在眼里——你不就是想当个官做吗?小孩子为了引起旁人关注,常常在心中想象出一群Imaginary audience关注自己。他们或是无理取闹,或是无故痛哭,有时还要挑衅,甚至还可能作践自己,这一切,都是希望能被人重视,就像是阿紫对萧峰莫名其妙地歹毒,李逵听闻宋江逛妓院的出离愤怒,其实恰恰是自己心中不够成熟,时刻需要权威者倚靠的一种情结使然。

“皇帝轮流作,明年到我家”,是否表明大圣些许心迹呢?孙悟空当然不算是理想的造反派。他在花果山上高高竖起的那面杏黄旗,只能表明他在内心深处,萌生了建功立业的想法,也只能表明他更有意于投怀送抱。

可是回顾上面提到的几个前提,孙悟空只能算勉强地具备了第一个,至于后两个,除非是甘于自我麻木与欺骗,否则大圣虽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可是几个采集蟠桃的仙女,随便几下揶谕,他便恼羞成怒。

为什么?因为心里隐隐发觉有些不宜说破的隐秘,被旁人毫无顾忌地当面戳穿、指陈出来,甚至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扒掉,最终裸露出丑陋得殷红似血的猴屁股!

真正的英雄,可以起于理想的幻灭,但是当太白金星前来招安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自己初心所为何来。之所以鄙视投机分子,不在于他们有着孙悟空一般地功利主义:给个官做,便投诚;嫌官小,便下界再造反;赏个虚职,又和体制重归于好,把盏言欢;真正的关键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让“反对者”这个名份,拉低了身位,授人以柄,备受诟病。

通俗点讲:一个人不该因为现实利益之得失,而站在体制相反立场,而应该因为理念、信仰,或道德操守方面的因素,成为一个思想上的异路人,成为一个表面仍旧可以谈笑风生,而心下了然的人,成为一个不认可、不参与、不合作、不共事,但仍不失风度地对其避而不见敬而远之的人。

简言之,虚伪的反对主义,只能成就一批表情上面目狰狞,而原则问题皆可通融的反对者;而真正的异路人,应该在思想层面,保持固有地警惕,且对待任何一种观点与价值,只要没有在理性上成功地说服一个人心悦诚服地接受,都不要轻易产生惺惺相惜地亲近感,故而反对。

从这个意义上说,孙悟空,宋江,貌似体制,或朝廷的对立面,但恰恰是中国传统文化当中的一部分。其中前者肉体被压五指山五百年,算是一种惩戒,可精神的驯化与招安,从取经开始,到册封斗战胜佛终止。

至于后者,本来就是朝廷一分子,梁山换了牌匾之后,在精神早早地做定了同路人。《水浒》中梁山三败高俅,忠义堂内公明哥哥与太慰大人应酬唱和,绝非闲笔;而《荡寇志》,直接将梁山与蔡京之间的暗通款曲,公然昭示与众,更是尖锐点明了假反对派的真实货色。

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理念反对者,便不会诞生民主政治的真谛。孙大圣酷爱自由不假,但是他绝不是精神上的自由主义者;反倒是,“痛打落水狗”者的毅然决然,貌似永不妥协,却很可能是变脸最快的墙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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