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开五叶，人生不过日与夜

沿着弯曲的山路，一路颠簸，来到藏在山里的房子。外公在门口坐着，露着上身，摇着蒲扇。打开车门，朋友喊：＂外公，外婆！＂外公站起来，眯着眼认出了朋友，笑着说：＂囡囡来了！＂外婆从屋里出来，迟疑了一下，认出了朋友，问她：＂你来啦？＂

朋友把东西放到厨房，外婆便开始泡茶。外公默默地去穿上了上衣。午后的天空湛蓝蓝的，白云低低的仿佛就在山头，青山特别绿，那情形就像看一部高清的电影，我感到一阵恍惚。眼前的南瓜结了果，一颗颗卧在院子外的菜地里。丝瓜的花，黄色的，耀眼的，挂在花架上，那是开在我童年的花。

朋友问外公身体怎么样。外公笑着回答好多了。他的皱纹长得特别好看，长长的一条条排列整齐，就像山里的河流那样舒缓。他讲话的时候永远有笑容，皱纹在他的脸上缓缓流淌着，让人想起老寿星。

外公得了带状疱疹，家人很担心。他说：＂我这是皮肤病，外在的病又不是内脏生病，死不了，别担心。＂看着朋友说：＂生病很正常，人就像那瓜果，开花结果自然的。＂

朋友问了外公外婆的日常生活，外婆抢答说他们过得很好。外公笑盈盈地说：＂现在日子能过，我们很好。自己种点菜，唯一的想法就是我们自己得健康保重，不要摔了什么的，孩子们拿点钱容易，让人家回来照顾就是给他们添麻烦。＂

问起晚辈们的情况，外公说：＂曾孙都六个啦，这辈子该做的我们都做完了。就剩下善终了，人的末日要好，这辈子才算完。＂朋友感叹孩子读书不怎么好，外公笑着安慰说：＂现在社会好，怎么样都能过。如果所有人都读书做人上人了，那普通的人谁来当？这些普通的事谁来做？＂

聊着聊着，聊到房子的位置。外公说：＂一个人的格局，跟位置有关系。一直在山沟沟里，人的胸怀就窄，一点点事情就肉痛。人越往外走，越看到世界，人的格局自然就大。所以年轻人要培养自己的格局。＂

问外公在家做什么？外公说要感谢外婆，两个人做伴，彼此做做饭，种种菜，然后写写字。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门联都是外公写的，外公说：＂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写字啊有学问，字写得多了，感觉字里有天地。＂外公笑得像个孩子。

问起外公的年纪，他说：＂八十五啦，人啊年纪大了，就是剩下的人了。希望可以顺利往生，不给孩子添麻烦。这辈子啊，知足啦。晚辈的事情晚辈们自己做了，我们做公婆就是祝福他们，有心回来看看我们就好了，忙的话，打打电话，我们也很知足。＂

外公外婆坐在楼梯上跟我们聊着天，偶尔苍蝇飞过，外公挥手赶赶，再喝口茶，望着朋友心满意足。不知为何，跟外公这一番聊天让我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个人走到这个阶段，那种通透明了，那种淡然自在，真是一种最好的示范，面对衰老和死亡该如何自处？外公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知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为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请外公总结一下人生，他笑着说：＂一花开五叶，人生不过日与夜，平平安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