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时间 第一章
沈青喃把新鲜的花朵放到墓碑前,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盘着腿坐了下来,“妈妈,我来了……”
No.1
沈青喃是一个总被嘲笑的小姑娘。
体育课是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她的课,一周两节她都嫌多。她最怕的是跑步,因为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脱离大队伍,倒不是她不想健步如飞,妈妈从小就告诉沈青喃说不要跑步,不要做剧烈运动,最好体育课都别上。只是当她把这些告诉同学们的时候,大家就会一起起哄:“老师就是妈妈,所以你必须跑步。”
然后她就天天被嘲笑,还多了一个非常讨厌的外号:“乌龟沈。”
沈青喃也是一个有点不合群的小姑娘。
她总是顶着同一个表情看老师同学,不管你有多激动地与她交流,她总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或者干脆用右手拖住下巴,左手则不停地在桌子上点动,等你讲完,再淡淡回应一句:“哦。”
这样不礼貌的做法导致班里的同学都不喜欢和她讲话,他们讲得越少,沈青喃就变得越不合群。
上帝终于派耶稣来拯救她了。
“转学?去哪?”她刚洗好手坐到餐桌前,妈妈就开始争取她的意见。
“去****,而且我们还要搬家,和小姨住在一起。”其实不管沈青喃同意与否,妈妈都下定决心要带她离开,她的工作越来越忙了,新学校离新家比较近,她就不用像现在一样因为来回接送沈青喃而麻烦别人帮忙代班……不过让小孩子参与一点家事总归是好的。
“为什么要转学?”
那个……她好像也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学校。
“那就转吧。”她干净利落,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也不去在乎原因了。
于是下午,妈妈带着她去学校把东西全拿了回来,为了不耽误学习,当晚就把她送到小姨家住,第二天又准时送到新学校,事情进展的太快,快到沈青喃都来不及紧张。
直到老师让她做自我介绍。
“大……大家好,我叫沈青喃。青苹果的青,口字旁加一个南方的南的……喃。”这是妈妈让她死记硬背的自我介绍,妈妈说这样介绍有助于大家记住她,但她相信这群同龄人也不比她聪明到哪去。
沈青喃被老师安排在了第三排,同桌是一个男生。
她放下书包,自己用双眼比划出一条“三八线”,然后把文具盒紧紧压着这条不存在的“三八线”放,生怕浪费一点空间。
No.2
许铭予又找不到自己的笔了。他明明记得他把它放到文具盒里才跑出去玩的!啊!他一共只带了五支铅笔,现在一根不剩。他急的抓起头发,无奈着满怀希望往沈青喃那里瞅去。
她和许铭予完全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现在这个季节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许铭予每天第二节下课都要跑出去玩游戏,而且每次回来都大汗淋漓,所以干脆连外套都不穿了,他就奇怪在这一点上,沈青喃不仅穿上了外套,连领带都系得规规矩矩,她,不热吗?
她正在往作业本上写名字,“沈,青,喃?”她刚写好,他的眼睛跟着看完,嘴巴也跟着念了出来。
沈青喃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沈青喃,你还有多余的铅笔吗?”
沈青喃没有回答他,许铭予以为没有,刚想说“没有就算了,没事儿。”她迅速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支递给他,整个过程没多看他一眼。
许铭予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也许是从小到大听到的赞美太多,如果别人没有对他的成绩,才艺或者是长相做一番喝彩的话,他就下意识的胡思乱想,眼下沈青喃居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不是嫌弃,是什么?
“沈青喃!”不是命令的那种叫声,只是想让她正视自己。
沈青喃总算睁大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小脸,小嘴,大眼睛,长睫毛,真好看。
他只顾“贪恋”美色,彻底沉默了起来,沈青喃见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飞快地转过头去。
“沈青喃?”
“嗯?”她特意拉长尾音,这是有些不耐烦的表现。
“你……”
“你……你的名字真难写。”
许铭予看着沈青喃的眼睛,尴尬地开始龇牙咧嘴对她笑。
他一笑,她也配合着笑了一点儿。
糟糕,他的同桌,笑起来也好好看。
No.3
下午放学,老师让同桌两人手牵着手跟着队伍出校门,这个规矩在沈青喃以前的学校是没有的,她放眼望去,她们班几乎都是男生和男生牵手,女生和女生牵手,只有极少数男生和女生手牵手,她和许铭予就是这极少数之一。
她不愿意。
“沈青喃,许铭予,你们俩怎么不牵手?”老师大声点名,离得近点的同学都往他们俩这里看,她变的好不自在。
“因为……因为……”
“因为她妈妈不让他和男生牵手!”许铭予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尽管不知道老师问的到底是谁。谁让妈妈从小就告诉他“许铭予,你是一个男生,你要学会承担责任,尤其是你在和一个女孩儿发生争执或者意见不合时,你应该让着人家。”
尽管明明刚刚沈青喃又嫌弃他了。
“没关系,你的妈妈会理解的。”老师硬是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她无法控制身体开始发抖,一种拒绝的欲望缓缓发酵,却又被手心里的温度迅速溶到了心里,更莫名地温暖。
明明自己的左手被放在许铭予的右手心里活生生像个累赘。
跟着队伍绕啊绕,终于出了校门,她急忙把手甩开。
“喂,沈青喃,你妈妈真的不让你和别的男生牵手?”许铭予的手仍然悬在半空,没好气问道。
“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不愿意和我牵手的?”他收回手插到裤兜里,这是他学爸爸平时教训他的样子。
“不知道。”
“你真笨!”许铭予有些不满。
嗯,我很笨,我可以走了吗?沈青喃想。
“我先走了,再见。”
她还没迈出一条腿,突然听见许铭予的警告:“沈青喃,要是明天你还不愿意和我牵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许铭予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待遇?!他从五岁开始学大提琴,六岁开始学钢琴,还能说一口同龄人都听不懂的英语,每一次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出去做客,“最优秀最聪明最有前途”的称号非他莫属,但是今天,沈青喃这家伙居然嫌弃他两次,岂有此理!
“沈青喃!”
俩人同时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妈妈?”
妈妈本是不想来的,但妹妹说孩子是第一次去新学校,不一定摸清路,她想想也对,只能咬咬牙推开了工作,但这个点居然也堵车,谢天谢地,她下了车还能碰到沈青喃。
“妈,这是我同学。”
沈青喃急忙解释,妈妈是不让她和男生接触太多的,她很怕妈妈误会。
“阿姨你好,我叫许铭予,我和沈青喃是同桌,我会弹钢琴拉大提琴,我拿过奥林匹克一等奖,我也会讲英文。”他理所当然的自我介绍,这些话他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了,每次说完后都能听到别的家长说:“许铭予你真厉害!”或者对妈妈说:“你儿子长大一定能成才!”现在在看沈青喃母女的表情,她……她们瞪大了眼是怎么回事!
许铭予脸红了,火辣辣的疼。
以后再也不向别人自我介绍了。
“你好,我是沈青喃的妈妈。”她最先反应过来,伸出手,这是一个长辈该有的礼貌。
“你爸爸妈妈不来接你吗?”言外之意是,她要带着沈青喃离开了。
“阿姨你慢走,我自己回家。”
这话让她有些愧疚,她是不是忘记尊重一个孩子了?
“你家住在哪?”妈妈想,既然在这里上小学,还一个人回家,应该住的不远,顺便送回家好了。
“****。”
沈青喃在一旁将过程看了个完整,但是一言不发,她只是单单觉得,许铭予的话太多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妈妈和许铭予都走的极快,沈青喃只能可怜地迈开腿紧跟。走到拐角路口时,许铭予突然停下来,在她耳边轻轻说:“沈青喃,你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
?
沈青喃问:“什么?你不是再也不理我了吗?”
“那是明天的事,要是明天你再不和我牵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要是你愿意,我们俩就做好朋友。”他自信地扬扬眉,异常肯定沈青喃会答应他。
那天到家后,妈妈就以许铭予为榜样,告诉沈青喃以后要自己回家,沈青喃简直泪流满面。
如果在你短暂的生命里,一直有个人,从你幼稚到成熟,从你空白到精彩,从你年轻到老去,一直有他在,这算不算是一件浪漫的事?
这是一个关于珍惜失去、失去寻找和……失去拥有的故事。
这是一个生命从开始就开始倒计时的女孩儿的故事。
这是一个不断与时间比赛的故事。
这是一个苦涩思念等待的故事。
你和时间,我能留住谁呢?
沈青喃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拥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