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离开

2020-08-16  本文已影响0人  马芸芸

一个人的离开

      今日是舅舅的三日祭!我在千里之外遥奠,送舅舅最后一程。

      这是我在世界上能用此称呼的唯一一个人,之后我便永远收起这一声“舅舅”,不再启用。

      说起舅舅,有一些从母亲嘴里听来的往事,不多。也有我眼里看到的一些事,亦不多。我家距离舅舅家20多里路,记事起,每年去的次数不多,姥姥在时,母亲总在初六左右去,因为得招呼完这边的亲戚,才能走娘家,我就被母亲带着前去。基本上不怎么停留,因为母亲常年在忙,有一家老少需要她的周全。

        记忆里,舅舅个头不高,身量中等,脸上总有笑容,少言寡语,进门打个招呼后,就坐在火炉边的椅子上熬罐罐茶,听姥姥和我们的谈话,偶尔插句话。包裹在姥姥家旧房子里的人,幽暗昏沉,像是中世纪的遗老遗少。炉火呼呼,罐罐茶咕嘟,人声鼎沸,我常躲在母亲身后,斜着挨个炕沿,轻轻的用脚尖勾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看窗棂上的腐朽,看窗户纸上的图案。在姥姥家,我也不善言谈,拘谨的厉害。

      唯一可以畅快的时候,便是在后院看舅舅养的鸽子。常听母亲说起舅舅爱养鸽子的事儿,那是舅舅的少年青年壮年乃至暮年的时光,舅舅家的鸽群相当壮观,喂食之时,满院子的鸽子东歪西摇,叽叽咕咕,舅舅左一把秕谷,右一把糜子的,心满意足的看着他的鸽兵们,我和哥哥特别喜欢看鸽子。在大西北恣无忌惮的骄阳下,我们搬个小板凳在向阳的角落里,眼睛眯缝着,痴痴的看着这些小生灵们,舅舅放好水,鸽子们吃饱喝足,就开始振翅高飞,院子上空叽里咕噜的,舅舅抬起头,目光追随着他的鸽群,我和哥哥也是。

        曾经听母亲说,哥哥也是爱过鸽子的,也和舅舅要过一对,可是,哥哥并不是养鸽子的好手,后来一对鸽子也不知去向。母亲说,老话说,儿子像舅舅,你哥脾性不像你舅,随我,急性子。到前年还是大前年去看舅舅的时候,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姥姥曾经住过的院子,早破败的不堪,低矮昏暗,不过后院已经拆了重建了,表兄一家在住,鸽子群还是会回来,叽里咕噜,我和哥哥还是站在院墙下,抬头看,看自由自在,陪伴舅舅一生的鸽子们。屋子里,换作母亲和舅妈说话,舅舅陪着,我不再坐母亲身后,不再和那扇门较劲,我不愿待在屋里,听人生暮年的诸多无奈。

        我和哥哥站在院子里,看着鸽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多年不来,我觉得这个院子就像个玩具小屋,前尘往事,忽而一齐涌上心头。人到中年的我,觉得舅舅像个隐士,活得平凡但明白。

      我不敢说回顾舅舅的一生,因为我不曾参与多少。在我眼中,这是一个普通农民的一生——朴实无华,尽力而为。

      听母亲说,舅舅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可惜英年早逝,留下舅妈和两个孩子,舅妈为了孩子不愿再嫁,便随了自己的小叔子,就是小舅舅。因为大舅舅我不曾见过,便只知道这一个舅舅。新的小家组建起来,便是普通人家的日子,谋求一日三餐,赡养老人,哺育子女,其中的心酸无奈,欢笑坚强,都是过往岁月。舅舅性格温和,与世无争,送走姥姥,抚养大六男一女,我的记忆里舅妈常年卧床,舅舅还得伺候舅妈,有时候我在想,这位老人看鸽子的时候会想点什么?他对自己的人生有过遗憾吗?他有没有羡慕渴求过别样的生活?许许多多的疑问终不得而知了。不知怎么,我就想起了《装台》里的顺子,顺子,顺子,就是这样的一生了啊!

      得知消息后,我也不敢给母亲说,直到二姐说,要叮咛几句,怕母亲过于伤心,身体吃不消。我犹豫的拿起电话,电话那头母亲的语气低沉,明显是哭过的沙哑声调,我问了一句,妈,你在干嘛呢?竟无语凝噎。母亲倒爽利,说,娃,你舅舅走了。我整理了一下情绪,说,我知道了。母亲接着说,你是不是不敢给妈说?我泪雨滂沱,半天没敢接话。母亲说,娃,不哭了,你舅舅年龄大了,这两个月也被病痛挼搓的不行,人受不了啊!走了也是解脱。我终是在母亲面前哭了出来,母亲也哽咽不止。母亲从此也没有兄长了,回娘家多了多少的心酸,母亲出生的地方,没了父母,没了兄嫂,没了可追怀的故居。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舅舅走过了他饱经风霜的一生。可敬可叹,可歌可泣!

      舅舅,千里之遥,疫情当前,外甥女无法拖家带口前去吊唁,只能长歌当哭,聊表寸心。

      舅舅,山高水迢,一路走好!

                                                外甥女跪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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