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在路上旅行散文

关于沈阳我知道的不多

2019-01-16  本文已影响18人  海盗船长Zvv

年末去东北。

一路行经枯草连绵,蓬松松的摞成草垛,午后茸茸的阳光镀着,有秋日里收获的恍然。塘里的水结结实实冻住了,或有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纹。远处的山脉低矮而光秃,似一头铅灰色的兽,被开采的部分裸露出硬朗的岩石,越往山顶处,越是一片焦土状的黑。

北方于我而言仍是一片未知。除去京津冀,西北和东北的整片广袤交织着层叠的想象,是我未曾涉足的异乡。而这次旅行的心态较之以往也有了些许不同,不再排布紧密有致的行程,也不再执着于抵达了多少目的地。或许是年岁增长,对外界的兴趣不再如十几岁时新鲜蓬勃,又或是渐渐学会平等对待每一种经验,惊喜与快乐固然很好,但即便是懒散和厌倦,也一并接受下来,学着去看它们珍贵可爱的一面。

山头的红日如一颗打散了的溏心蛋,向四方晕开。天幕的颜色开始分层,最底的一道是瘀伤似的紫,而后淡红、暗蓝。平原现出了清冷的灰。空旷而寂寥。

过了葫芦岛,天色全然暗了下去。列车仿若行驶在虚空之中,映在玻璃窗上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偶尔可见的几星灯火,皆是来自遥远的地方。桥的近旁有人放烟花,小小的,像一朵朵蒲公英,那便是天黑后难得的色彩。

夜里九时到了沈阳,出北站,行人已稀。

次日步出旅馆,路两旁尚有未化的积雪,映着冬日里的阳光,亮亮的。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并不如想象中骇人,一套暖和厚实的羽绒服,辅之以帽子、口罩、手套,便足以御寒。

空气确是不大好的,高楼耸立之间,几座瘦高的烟囱腾腾冒起白烟。想来工业极盛之时,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大烟囱同时吞云吐雾,勃发着年轻的力量与莽撞。而今仅剩的几只,如暮年老人缓缓吐着烟圈,沉默着追忆往昔的峥嵘。

原以为沈阳会是一座失落之城,弥漫着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里说的那种“呼愁”。几十年前,这里是新中国大工业生产的巅峰,掮着"共和国长子"、“东方鲁尔区”这般光辉郑重的盛名。到了九十年代,东北老工业基地没落,崛起的南方诸城灿若辰星,而沈阳这枚铁做的月亮,却毫无准备地一头扎进深渊。

我试图描述沈阳的性情和脾气,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词。

这里的大厦高楼不输上海北京,长长的中街商场遍布、人潮涌动,气势比王府井和南京路更甚。

故宫黄绿相间的琉璃瓦跃着光,新得仿佛失了真。

菜馆里一桌桌食客排布于大厅,大盘的东北菜盛得满满当当,一派过年似的热闹红火。

但这些残片式的印象似乎不全是沈阳,也不独属于沈阳。

沈阳于我而言仍是面目模糊的。他不落后,但也没有多少活力,不再年轻,却不至染着垂垂老矣的衰朽之气。我不知道是因为很多东西我还没有见到,比如我很想看看双雪涛在《光明堂》里写的艳粉街,却因贪睡没赶得上去铁西。那里或许会有一些失落在时间里的遗存,一些都市的缝隙。

若仅以工业论,怕是把沈阳讲薄了。

1625年,清太祖努尔哈赤自辽阳迁都于斯。十年后,清太宗皇太极尊沈阳为“盛京”,视此城为大清“龙兴之地”。而今的沈阳故宫,便是清入关前的皇宫所在,加之入关后历代帝王的东巡扩建,成了如今的格局。

即便是在元旦假期,故宫里也只有三两个旅游团稀松散布。宫城东路八角帐篷似的大政殿前,导游举着小旗,正指挥团里的游客拍照。

比起北京故宫,沈阳的故宫倒像是微缩的模型。面积不大,花上两三个小时便能仔仔细细地走上一遍。宫殿间数不多,相互间也挨得紧密,竟像是没有秘密可言。譬如建于皇太极时代的宫城中路,皇后哲哲所居的清宁宫外,出门左转即为宸妃海兰珠的关雎宫,两宫凑在了一个“四合院”里,再向前几步,过了凤凰阁,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崇政殿了。御花园更是小得可怜,竟比不上江浙一带富商大贾们后院的大小。

仅个人而言,沈阳故宫新奇处有二:

一是东路努尔哈赤时代的建筑风格。大政殿居于中央,殿顶满铺黄色琉璃瓦,镶绿边,重檐上下各有八条五彩琉璃垂脊,脊上各站一名蒙古力士。两翼对称分布着十只小亭子,是为当年八旗首领办公之地。

二是萨满教的文化遗存。清宁宫庭院内立一高杆,顶端的锡斗里放置五谷杂粮,以敬乌鸦,是为萨满教的灵禽崇拜。又见清宁宫内傍北炕处有两口大锅,据说是祭祀时煮肉用的锅灶。

步出故宫几百米,便是张作霖、张学良父子当年经略东北的大帅府。门票上印着堂皇富丽的西式洋楼,立于帅府深处,入门时所见的,却是一方传统的中式四合院,样貌与寻常百姓家似无不同,张学良、于凤至夫妇,及张作霖的几房太太居住于此,而今布置成了张学良生平展。

东北的冬夜来得早,将少帅的人生一一读毕,门外已是一片鸽灰了。院子里亮起像是从灯笼里透出来的橙红色暖光,消解了几分傍晚时的清冷。

曾以东北易帜、西安事变两度改变中国近代史的张学良,晚年寓居美国,信了基督。年逾九十时,请历史学者唐德刚为自己作口述历史,有成书传世,当年采访口述的影像资料也一并留了下来。影像中的少帅身穿黑色单褂,有些干瘦,却精神清朗,口齿明晰,语辞神态间仍有狷狂之气,历史的跌宕变幻,便在他的臧否憎爱间“俱往矣”。

院落后有一方花园,从假山石中穿身而过,威严气派的"大青楼"便赫然入眼,一二层为当年办公区,各间皆有明确的公事用途,闭馆时间迫近,未曾细逛,匆忙出了帅府,去到相邻的胡同巷子里,看“赵四小姐”旧时的故居。

夜色里,这座二层的欧式独栋建筑颇不起眼。进门时,偶闻旧居的保安对着几位游客说,"于凤至是原配,带钱来的,赵四小姐一直陪张学良到老。"想来在民国奇情故事与后世民间想象里,张学良和赵一荻恰是一段乱世情缘、英雄美人的佳话,而个中冷暖,怕也只有当事人自知了。毕竟“平生无憾事,唯一好女人”的少帅一世风流,若不是蒋介石囚了张学良几十年,照赵四小姐自己的说法,“咱俩也早完了”。

世人歌颂自由美好的爱情,又想来那些被弃的人儿,便只兀自在光阴里黯淡了。

故居内设会客厅、琴房、卧室,一望便知主人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墙上挂着赵一荻和张学良的诸多合照,晚年的赵四小姐仍是雍容典雅、气质不凡。

在沈阳盘桓两日,复回北站,乘近四小时的慢火车,去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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