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以后

        《现代主义漫步一一柏林国立博古睿美术馆馆藏展》共展出92件藏品，大部分是画，有少量雕塑。从展题看出，这是一次现代主义的巡礼，是对大约八十年间现代主义主要画家馆藏作品的一次回顾。画展是以现代主义的代表人物毕加索的《斗牛士和裸女》（图一）作为最后一幅收尾，意味深长。

图一

        展览方在此画旁边写道：“89岁的毕加索相信，没有所谓完成的画作。他也将自己对‘继续前行’的热情倾注在《斗牛士与裸女》中，这幅画散发着堪比毕加索早期画作的活力与情韵。”这幅画作于1970年，距离标志立体主义画派诞生的《阿维尼翁少女》（图二一一非展览会作品）已经63年，现代主义走过了最辉煌的时期，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代表性的作品。

图二

        《斗牛士和裸女》有着多样流派的融合，当然最突出的是立体主义，还能看到野兽派的影响，有非洲黑人艺术的痕迹，它是现代主义绘画的集大成者。展览方把它放在最后收尾，可以看成是现代主义的谢幕。

        年轻的毕加索接受的是传统绘画的教育，十六岁时已经能画出中规中矩的现实主义作品。但是，文艺复兴和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杰出的现实主义画家和浪漫主义画家，如群星璀璨。新生代的天才艺术家如果要发出耀眼的光，必须另辟蹊径，于是现代主义画家在艰难的探索中应运而生。

图三

        艺术史家泰纳在《艺术哲学》最后说：真正美的艺术是“一切有益人类的威力都变成高尚完美的形象。”这是对现代主义诞生前艺术史的总结。但是，这种高尚完美的形象都被前辈大师们画光了，新一代的艺术家们只能从改变形象来探索自己的画作。他们的探索，是对传统画法的告别，也是对高尚完美形象的告別。

图四

        传统画法，不管是现实主义还是浪漫主义，都是单点透视，告别传统画法，就要告别单点透视，尝试多点透视。他们选择的多点透视是对一个具象前后左右上下全方位观察，意图是更全面地把握一个具象，然后把观察到的形象画在一个平面上，而且画在一个形象上（图三，四，五），这就像从不同的角度拍一个人的照片，不仅角度不同，而且距离也不同，然后再组合在一个平面形象上（看图三，四人脸的上下部分），合成的照片得到的是一个非正常的人的形象，甚至无法辩认，她（他）可能会在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许古怪的表情，但肯定毫无高尚完美可言，毕加索自己就说过，“让风雅灭绝吧”。

图五

        如果只对一张人脸这样观察，还能装到一个头上去，但对一个复杂的场景作立体主义的处理，如何拼接就显得无能为力，如果一定要处理，就只能是几张立体主义的碎片，所以现代主义画家们很少表现这样的题材，最经典的是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图六一一非展览会作品）。

图六

        毕加索告别了传统以后，不断地探索前无古人的表现手法，那些被视为经典立体主义的作品是成熟的吗？他自己说是“没有所谓‘完成’的画作”，他还是在探索，“继续前行”。有时候，他还会回过头来，看一看告別已久的传统，画出单视点的画（见图7七），内心五味杂陈。

图七

        他同乔治.布拉格一起开创立体主义画派的几十年后，在他们艺术生涯的傍晚，不约而同地把创作热情倾注于雕塑，他们或许都已注意到，多视点的立体主义作品，只有雕塑。

        2023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