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名离灵魂最近—读钱钟书《管锥编》三六八、2023-09-19

      《太平广记  卷三二三   富阳人》则，宋代富阳人以簖捉蟹，为木妖毁，收其木欲焚之，其“此物转顿，请乞放，又频问君姓名为何，王（富阳人）回顾不应答。去家转近，物曰：‘既不放我，又不告我姓名，当复何计，但应就死耳。’王至家，炽火焚之，后寂无复异。土俗谓之山魈，云：‘知人姓名，则能中伤人，所以勤问，正欲害人自免。’（出《述异记》）”。山魈为猴科灵长类动物，古之人见之，以为鬼神，固也。先生笺是则，以为与下卷之《山都》则，皆不应入鬼门，为山中精怪也。

        此则山魈“知人姓名，则能中伤人”者，胡新生《中国古代巫术》有《名字信仰与呼名制鬼术》一节，对此颇有研究，略叙之。古代对名字信仰盛行，以为名字为灵魂之一部分，乳名为最初之称呼，离灵魂最近。以名为厌胜术有二，其一为改厄运防灾祸；二为攻击仇敌或违背施术者意愿之人。其一如《闰土》之名，五行缺土，以此改厄也。其二，胡先生引颜之推《还冤志》言：一妇人名亲生子为“铁杵”，以应前妻子名“铁臼”者，盖铁杵捣铁臼也。引周密《癸辛杂识  呼名怖鬼》言“刘黑，面黝黑，似胡蛮，人畏之。小儿啼，语云‘刘胡来也！’便止”。此为攻击仇敌类也。

        胡先生举引葛洪言，以为有些精怪为常见的动植物或其他物品变化而成，按照固定日期出现，常常自称为官吏、神仙或某人类：卯日称西王母者，鹿也；午日称三公者，马也；称仙人者，老树也等等。如何防备山中精怪—如是则山魈？葛洪提到古巫术书《白泽图》，以为直呼此类精怪之名字即可：火精名“必方”，形似独脚鸡，呼名既离去；故道野径之精名“宁野”，状如野人，边走边唱，呼其名则不迷路等等。未言及是则之山魈为何鬼怪，当是出书之时，年代颇近，山魈未及变化也。胡先生考证此书所言，皆是罗列荒废场所、故旧器物之精怪，盖与废场所阴森气氛、故物呈现破败、腐朽、污秽、虫蚁丛生之景象，人心怀恐惧，易产生其中藏有鬼怪有关。

        胡先生无意一句话，某莫名心痛“古代与‘字’相对称的‘名’特指乳名，字是成年后起的，所以人们以为名离灵魂更近，招魂时只有呼名才会引起游魂的注意和回应”，某之小字自家父仙逝后久不为人称呼也，叹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