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七

转眼之间，祖母逝世已满七七四十九天。我们于满七前晚回到老家，请了道士念了些经，烧了些纸钱，再跪下叩拜几番，这四十九天祭祀的礼俗便告结束了。在古老的传言里，过了七七，逝去的灵魂便真的前往阴间不会再在我们身边停留，不管她对我们何等的不舍。

犹记得五月份在上海住院时，父亲打趣说，您要是三月份不来这治病，现在早就满七了。她躺在病床上十分的瘦弱，皱眉说着，哎，早回去早好。这光景犹若昨日。人生本无不散之筵席，这么大的人，这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但陪伴了我近三十年的老人，虽然缠绵病榻三个月，也给了我些时间尽膝下之孝，依旧觉得很不释然。这两月以来，她也经常来我梦中，好梦也罢，噩梦也罢，醒来总有些转辗反侧。虽说老人已有八十有二，已然高寿，也算喜丧，而且心中也早有准备，毕竟这病情我们也知道，有时也不孝地想，见她这般痛苦，还不如早点去吧。但那日最终的离别，终究不能自己。而这余后的一生，虽然对她的记忆会不可抵抗地随着时间而淡忘，但却始终会隐藏在那心中的一隅。

自大学离家六年以来，电话三两天则打一个，虽然没什么话说，但总有句话叮嘱我,要多穿些衣服，不要感冒。而出门坐火车的话，也一定会关切的问道，有没有同学一块啊？不管事实有没有，回答一定要说有的，否则她便会显得很担忧，说一定要小心，不要吸陌生人的烟，或者别让别人拍你肩膀，坏人有很多。我常不耐烦，说晓得了。即便是病重之际，我从杭州去上海医院看她，离开时也是这般叮嘱，多穿些衣服，天气凉，不要感冒。

而我与弟弟的回家，便是她最为开心的事了。她会提前几日买好猪脚、排骨等菜，每次打电话便问我们几时回家。我答还要一个多月，她便有些失落地答道，还有一个月啊，但随即又会说，你们读书/赚钱要紧，不要紧，晚点就晚点。她自己的生活是很节俭的，这是她这几十年历经清贫所养成的习惯，但电话里总是对我说，要多吃点好的，不要省钱。这几年弟弟回来，会给她带来几百个硬币，给她平时买菜，她是很开心的。而我们给点钱她，她却不要。特别是我，这么大了，却依然没什么收入，所以直至她逝世，她也很少有机会花到我的钱。尽管表哥表姐来拜年总会给她些钱，她也不舍得怎么用，总是攒在那里。每念及此，总是深觉“孙欲孝而亲不待”。过世第二天，我跪在其灵位前烧纸钱，喊着奶奶来拿钱用，又想着您一辈子下来竟未曾用过我的钱，泪水何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