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爬山及其他（3）

 

坐车、爬山及其他（3）

曹利君著

        曹利君  现居长春。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全民阅读协会理事。 1981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作品结集有《朋友风一样》等多部。曾经在吉林东部山区生活多年，一个典型的东北老派男人，抱猫汉子，喜欢行走梦里梦外，讲述朋友们的故事。

车厢里很安静。

乘客不多，有坐着的，有站着的。

站着的乘客，叫我心里嘀咕为啥站着呢？

并不是因为车内没座，可能是纯粹出于一种习惯，喜欢鹤立鸡群这么站着吧。他们的站姿，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坐车就喜欢站着，不是站着突出，或者有站功，而是担心坐着，弓起膝盖，裤子绷得太紧，把在家里为了出门，费劲巴力地，用热水缸子熨烫的裤线弄没了。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伙。

小伙多爱美呀，总希望自己笔直的裤线，大庭广众之下，能够把姑娘们的目光耀上一耀。

二姐嘲讽地笑道：

弟弟，你说你咋这么喜欢臭美呢？

再好听的话，蹦出来个“臭”字，这美也是要大打一番折扣的。我好像被二姐看透了心思，万般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人生走进休闲时代。

世界有了更多从容的选择。

户外运动，穿冲锋衣了，再不讲究熨烫裤线一说。

只是在这样一个心情大好兴冲冲的早上，此情此景，勾陈往事，不禁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的生活还有这样的一幕，还有这样一条并未逝去的轨迹。

车厢里很安静。

这些乘客大都是背包客，或者座位旁边立着只行李箱。

一望便知，这个时间坐轻轨车，都是去长春北站口方向赶车的。

无一例外地，都在低头摆弄着手机。

只有迎面侧排座位上的她，从手机上抬起头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在镜片后面瞪大了，瞅着我，惊讶我这个冲进来的冒失鬼，失声地叫道：

大叔，你这么做太危险啦！

我想自己在她看来绝对不是跑进来的，是带着一股风扑进来的。

这股风，毫无疑问，冲撞了她，吓到了她，也冒犯了她。

就这样跟她解释，说道：

我是要去北站赶火车的。我这不是着急吗，我……

有些语不成句。

嘿嘿，我这气还没喘匀乎呐。

她不满地瞪我一眼，说道：

那也不能这么闯车呀，多危险啊！你说你要是出啥事儿咋整！

言外之意，听明白了。我给她的话翻译过来吧：

大叔啊，你说说你要是被这车门子夹了，伤着了，夹扁乎了——换句话说吧，你要是夹死了，先别说你那一大家子人咋样，就说我们这一车人，都非跟着你倒霉不可，多耽误时间耽误事儿啊！

她的话，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能够感觉到附近有几道尖锐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这个瞬间，真叫我无地自容！

大家都不看手机了。

看我。

我谁呀？

抖音不是抖音。

就一干巴老头。

完全秃顶，其瘦无比，其丑无比。头发不是原先没的，是刚才由于自己的冒冒失失，侵犯了公共安全，硬是惹了众怒。所有投射来的目光，硬把头发一根根给啄了去。

于是，我跟她道歉，谢谢她的这一番善意好意。

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她不再说什么，故态萌发，重新看手里拿着的手机。

大家也不对我，再有啥兴趣，纷纷拾回目光，落到各自的手机上。

车厢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是，我呢，心里扑腾啊，不安啊，内疚啊，不好意思走过去，随随便便地捡个座位坐下来。

只得转过身子，背对众人，面壁。

也不是面壁，是装作饶有兴味地，看着车窗外面纷纷掠过去的景物，那些高低不同的楼房啊，横七竖八的街道胡同啊，乱纷纷飘落的树木叶子啊，还有这座城市东面，在一排建筑后面刚刚露出头来的太阳——

今早的太阳，跟我一样满脸通红！

似乎卯足了劲儿，正在鼓起勇气来，诉说着满心的羞愧！（3）

2018年10月21日星期日写在长春于家沟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