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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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十期主题征文活动】
1、
他们前脚刚走出孤儿院的大门,漫天的飘雪后脚就跟着来了。
先前的热闹早已散去,偌大的会客室如今只剩下我一人。我落寞地站在窗前,怔怔地望着外面云溪离开的方向,那里白茫茫一片,早就淹没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了。
我知道,云溪是被一对夫妇领养了。
两个小时前,我无意中听到院长和一个义工姐姐的谈话,她们说今天将有一对夫妇到访,会在我们几个孩子当中选择一个来收养。跟以往一样,被选中的孩子将有机会走出这一个寒冷的地方,去过全新而温暖的家庭生活。
记不起来这是第几次了,从我三岁那年被送到这里来,每年都有人过来领养孩子,每一次都有幸运儿从这里离开。但奇怪的是,我好像每一次都只是陪衬品,幸运从来不会光顾我。
或许,今天我就是被选中的那个呢,我的心里不禁又生出了一丝希望。想到这里,我偷偷地跑回房间,将两年前一个义工姐姐送给我的冰雪奇缘系列的艾莎公主裙,拿出来换上了。
这条裙子是我来孤儿院这么多年收到的唯一的礼物,当时的我欢喜得差点要大叫出来了。只是很可惜,还没等到我开口的时候,义工姐姐就离开了。去了哪里,没人肯告诉我,我甚至还来不及记住她的名字,为此我心里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连她的影子也渐渐模糊了,我就把裙子藏在箱子里面,再也没穿过它。
两年后再穿上它,明显小了很多,幸亏当时义工姐姐说,她买大了一个号。尽管我长高了,身上也多了一些肉,但还能勉强穿得上,只是看起来贴身了一点而已。
我看着镜子里的女孩,雪一样的肌肤在浅蓝色裙子的陪衬下,显得更加的亮眼。裙摆处镶着一片片会闪光的小珠片,更是增添了几分贵气。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中国版的艾莎公主正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所有的父母都喜欢公主一般的女儿吧?我不经意地在镜子前自信地转了一个圈。虽然很讨厌自己这种刻意讨好的行为,但我已经十岁了,她们都说,年纪越大,被领养的机会就会越渺茫。所以,我不得不为自己争取一番。
果然,有准备就会有希望。当我和另外五个小女孩一起站在会客室里的时候,那对看起来很和蔼可亲的夫妇,除了偶尔翻翻手里的纸张,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流连,还时不时地互相点着头。
我紧张不已,心里又暗暗地欢喜着,看来这身裙子是穿对了。真好,我即将也是一个有父母疼的孩子了。
就在我激动不已地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那对夫妇中的女人突然惊叫了一声:“啊,她竟然是个哑巴!”
我心里一惊!女人手中一直握着的那叠纸张,也随着惊叫声而滑落在我面前的地上,我本能地俯下眼去看,最上面那张是我的个人资料。在最后一行,“不会说话”四个字小小的,却越看越像四只大大的怪兽,它们正张牙舞爪地盯着我。
我不是哑巴!我会说话的!我很想这样大声地叫出来,然而嘴巴半张着,却连一个零碎的音节都没有。
后来,他们选择了站在我旁边的云溪,一个跟我同龄、长得却没有我好看的女孩。她兴高采烈地跟着他们走出了会客室。
当他们一家三口再次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时候,云溪已经换上了全新的粉红色泡泡公主裙,头上还戴着一个闪闪发亮的皇冠,看起来就像真的公主那样高贵。我尴尬地扯了一下身上那条小了一个号的裙子,它像一个被抽掉空气的真空袋,让我窒息。
我嫉妒地盯着他们,温馨地走出孤儿院的那道大门,慢慢地消失在远方,我眼里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2、
雪越下越大了,铺天盖地的雪花像宣泄心底的不满情绪一样,拼了命地往下掉。天与地之间早已混为一体,我一直呆呆地站着、看着,直到黑夜的来临。
夜里,我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刚闭上双眼没多久,一幕熟悉的场景却断断续续地出现在黑暗中。
孤儿院的大门口,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站在院长的旁边。
“老人家,您孙女这么乖巧,您舍得把她丢在这里呀?”
“舍不得也不行呀。她爸妈都没了,我一个老婆子,一身都是病,已经半只脚踩进棺材里了,还怎么照顾她。”
“对了,这孩子自从没了爸妈,就成哑巴了。我也没钱给她治疗,以后就拜托你们了。治不治都没关系,你们让她有口热饭吃就好了。”
我不是哑巴!奶奶,别丢下我!我想回家!
稚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猛然睁开了眼睛,脖子后面被汗水打湿了,一片冰凉。窗外依旧漆黑一片,只有地上的积雪依稀透着冰冷的白光。
原来刚刚我又做梦了,我有多久没梦见过奶奶了?我甚至连她的影子也想不起来了,没想到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哑巴”,竟然又让我做起了那个梦。
说来也奇怪,过去的记忆,总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很多事都被我选择性地忘了。唯有奶奶将我送到孤儿院时的那一幕,总是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我是三岁那年被送到这里来的,其他的细节我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奶奶对院长说了那几句话以后,连我的姓名也没有告诉院长,她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那一天也是下着雪,院长摸着我的头说:“以后,你就叫雪儿吧。”
3、
我所在的孤儿院无名无姓,位于北方以北的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上,这里的冬天又长又冷,一年之内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着。院里包括我,一共有十二个孩子,这些孩子中有正常的,也有些是心理或生理上有缺陷的。
院长是个好心肠的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为了让孩子们都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常常四处寻找合适的家庭。每年大概会有一两个被成功领养,但也会有一两个新的被遗弃的孩子又送进来。听说被领养的那些孩子都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有爸妈疼,有漂亮衣服穿,有缺陷的也都被治好了。
这些我都是从义工姐姐的闲聊中听到的,听到的越多,我对家的渴望就越大。原以为那一天会是我的幸运之日,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我被人当着面叫“哑巴”之后,孤儿院里的一切似乎都悄悄地发生了变化。我发现院长不再喜欢我了,虽然在过去她也并没有多喜欢我,但她每次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都会说一句:“雪儿,加油哦。”
可是现在,她已经很多天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了,我有些难过。更加让我难以相信的是,其他的小伙伴也在疏远我。以前不用学习的时候,他们都会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跟我说着话。虽然我只能用沉默来回应他们,但他们脸上真诚的笑容,却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但是,这几天他们都不在我面前说话了,有时候一看到我,还远远地就迅速躲到一边去。我还好像听到有人在取笑我,说我不自量力。我突然觉得,我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而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哑巴”事件之后的。
为什么?我想不明白,明明之前我就一直没说过话,他们那时可没有嫌弃过我。难道是因为一句“哑巴”,让我有了某种特殊的标签?我突然好恨那个女人,她当时为什么要大叫?这些年来,那么多来领养孩子的父母,他们肯定也知道我是个哑巴,却从来没大惊小怪过。为什么偏偏只有她要那样大叫?
我越想心里越难过,难道我注定了是个没爸妈疼,没人喜欢的孩子?
4、
天气似乎一天比一天冷了,窗外的雪没日没夜地下着,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就像我的未来,也一样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我突然厌倦了为了做个乖孩子,每天都准时起床,准时吃饭和学习。我开始喜欢上了赖床,我可以不分昼夜,就那样安静地躲在被窝里。那种不用看人脸色又暖烘烘的感觉,让我觉得很安全。
一开始,院长还会进来找我,后来也懒得管我了,我的世界真正地安静了下来。只是,每到夜里,我就开始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一会儿梦见奶奶,她呲牙咧嘴地说:“为什么不说话?哑巴,不要你了!”
一会儿又梦见了院长,我想去牵她的手,她却忽地转身离开了,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我。有时候,云溪也会出现在我梦里,她向我得意地举起手中的豪华铅笔盒,眼神里满是炫耀。那个铅笔盒的款式,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有天中午,孤儿院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应该是中午吧,其实我已经分不清日与夜了,只是当她闯进我房间里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身后的阳光。
我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在这个长年积雪的地方,能见到阳光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所以因为这来之不易的阳光,我抬起头来看她了。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在这张脸上,我看到了久违的亲切的笑容,她笑起来真好看,特别是那一双会说话似的眼睛。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呢?可是任凭我如何绞尽脑汁地想,都想不起来。是幻觉吧,孤儿院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人,也没有人会再对我笑了。
这样一想,我又再次躲进了被窝里,只是很快被子就被人掀开了。还是那张笑脸,她开始对我说话:“雪儿,听说你睡了很久了,想不想起来走走?”
声音很温柔,像暖和的春风拂过心头,我看了她一眼,依旧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我一定是在做梦,近来做的梦真的越来越多了。
只不过,往后连续几天,她都会出现在我的床前。她说她叫小艾,让我叫她小艾姐姐,是新来的义工,是院长让她来照顾我的。我心里一动,原来院长的眼里还有我,原来我不是在做梦。
小艾姐姐,我默念着,感觉这个名字叫起来还挺顺口的。而她总是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起床,我不愿意动,她也没有强迫我。她就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偶尔会给我讲外面发生的各种趣事。
从她的口中,我知道了原来《冰雪奇缘》已经有了续集,可惜在孤儿院里是看不到的。我有些遗憾,想起第一次看这部动画片的时候,好像是在两年前,是那个送我艾莎公主裙的义工姐姐带进来的影片。
那个时候,我经常想象着自己跟艾莎一样拥有冰雪魔法,然后给自己变一个温暖的家,家里有恩爱的父母。没想到那段有想象力陪伴的时光,如今都成了我最珍贵的回忆。
记忆被唤醒,我的灵魂似乎也醒了。当我终于从被窝里坐起来,小艾姐姐的脸上马上露出了激动的表情。她打开床底下的箱子,找了一件外套给我穿上。我不再抗拒她,在她的鼓励下,我终于又再次走出了房间。
5、
外面依旧冰天雪地,但今天没有下雪,有微弱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雪地上,感觉暖暖的。小艾姐姐一直牵着我的手,当我们走到后院最北面的那个角落里的时候,她突发奇想地指着面前的雪地说:“雪儿,让小艾姐姐给你变个魔法好不好,我们在这个地方种下一颗花的种子,看看它是不是会开出鲜花来。”
冰天雪地里种花?我觉得她肯定是脑子变坏了。但是下一秒,她真的像变魔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种子来,然后俯下身,用手刨开地上的雪,直到看到有泥土了,她才将种子埋了进去。
“雪儿,从今天开始,以后我们每天都过来给她浇水好不好?”她带着殷切的眼神问我。
我望着地面上的那一堆雪,心里始终不太相信,这样真的会开出花来吗?这个世界真的有魔法?
她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摸了摸我的头说:“相信我,心诚则灵,只要你想,一切都会变成真的。”
此后的每一天,小艾姐姐都拉上我,提着一小桶水去后院里淋花。厚厚的积雪在水的滋润下慢慢地融化,虽然还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但是她的乐此不疲,竟让我对那棵尚未发芽的花有了一丝期待。
我常常想,或许真的像小艾姐姐所说的那样,是院长让她来照顾我的吧,因为除了夜晚,白天时间她几乎都和我待在一起。她的话很多,总是孜孜不倦地说着,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她聒噪。尤其是她身上的那一股熟悉感,让我越来越喜欢她了。
有天清晨,我刚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有谈话声,我竖起耳朵听,那声音像是院长和小艾姐姐的。
“小艾,雪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感觉好很多了,还需要慢慢开导,尽量不要刺激她。”
“嗯,辛苦你了。还有,她其实不是哑巴,是受了刺激才不开口的,你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方法帮帮她。”
“好的,这两年我一直有学习这方面的知识,我会尽力试试看。”
“对了,院长,两年前我离开的时候,雪儿还好好的,虽然她不会说话,但是她那时并没有这样封闭自己。为什么这一次我回来,她会变成这样呢?”
“唉,都是上次领养的事出了点意外,雪儿太看重那一次的事了,当时还特意穿了你两年前送的裙子。”
“这孩子太可怜了……”
听到这里,我那颗因激动而狂跳的心就快要迸出胸腔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推开门冲了出去,然后一把抱住了小艾姐姐,把她和院长都吓了一跳。
怪不得她给我的感觉会那样的熟悉,怪不得她对我那么好,原来她就是两年前送我艾莎公主裙的义工姐姐。我突然觉得,我的世界又再次缤纷起来。
6、
自从知道了小艾姐姐的身份,我和她的感情越来越好,我也越来越依赖她。她经常开导我:“雪儿,并非所有被领养的孩子都过得幸福,院长其实很疼你,对你寄予了厚望。所以不用太执着,有机会去过新生活是好事,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留在这里也可以生活得很好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只要是小艾姐姐的话,我都愿意听。但是我从来没想过,小艾姐姐的那句“并非所有被领养的孩子都过得幸福”,在不久之后竟一语成谶。
那是过年前的一天傍晚,院长带领着大家在大门口挂灯笼、贴春联的时候,云溪被人送了回来。来的人是一名社工,她告诉院长,云溪的养父母涉嫌虐待儿童被捕了,所以只能把云溪送回来。
跟被领养走的那天不一样,云溪回来的时候是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她的头发很乱,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在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一团愤怒的火在熊熊燃烧,好像随时都会喷发出来一样。
现在的我开朗了很多,在小艾姐姐的陪伴下,我又再次融合到大家的群队里了。如意的日子,让我忽略了那些黑暗的人和事。所以,我并没有将云溪的不对劲放在心里。
这天晩上,我早早地就入睡了。到半夜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周围热烘烘的,好像有一束不同寻常的光正在照射着我。
我使劲地睁开双眼,竟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我的床前。我心里一惊,定睛一看,是云溪!她的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照得她的脸很红,在黑暗中竟像鬼魅一样可怕。
此时的她睁大着双眼,阴森森地盯着我,那两只眼珠子像要掉出来了。我下意识地想大叫,可是我忘了自己不会说话了。
她将煤油灯移到我的脸旁,声音冷冷地问:“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我摇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拽住床单,手心里全是汗。
她又继续说:“都怪你!你为什么是哑巴?如果你不是哑巴,被领养的就是你!我就不会被他们打了。”她掀开她的两只衣䄂,手臂上一条条新伤旧患的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看到了吗?这些都是被拜你所赐,我身上还有很多呢,你要不要看?你明明会说话的,为什么要装?对了,院长说,你那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你肯定是忘了吧,你的亲生爸爸错手杀死了你的亲生妈妈,然后又自杀,这一幕刚好被你看见,所以你就成哑巴了。”
我的脑子突然“轰”的一声,一阵剧烈的疼痛肆意袭来,有些记忆似乎就要冲出脑门了。我闭着眼,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哗哗地流,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她一定是骗我的!
“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院长对你那么好?为什么坏的事都让给我了?”
头越来越疼了,云溪的声音更是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向我。我捂着头,恍惚间好像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闺女,爸爸对不起你。”
我猛然睁开双眼,竟看到云溪正在将手里的煤油灯往我床上一扔,然后匆忙离去,房间的大门被她“嘭”的一声关上了。
火瞬间点燃了床单,灯里的煤油漏了出来,火势一下子就蔓延了。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来不及反应,整个房间就成了一片火海。
我下意识地想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可是,剧烈的头疼,加上令人窒息的空气,我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就在我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雪儿,雪儿,我来救你了,你千万要顶住啊!”
是小艾姐姐!我的脑袋终于又清醒了一些,我隐约看到门被打开了,小艾姐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好像只是一瞬间,她就来到了我的面前。当她抱起我想要冲出去的时候,房顶上有块断裂的木板正要掉下来,我急得大叫:“小艾姐姐小心!”
她听到我的叫声,先是露出了惊喜,然后她就拼了命地将我护在怀里。我好像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就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7、
我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只有小艾姐姐的笑脸,她在不停地对着我说:“雪儿,你会说话了。雪儿,你好棒。”
我一直沉浸在梦里不愿意醒来,直到梦里的那一幕突然变了。小艾姐姐的笑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她向我挥着手,轻声地说:“雪儿,再见了。”
“不要!”我急得大叫,双眼随即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院长那张忧心忡忡的脸。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艾姐姐呢?”
院长抹了抹眼睛,有些欲言又止:“她,她没事,已经被家人接回去养身体了。雪儿会说话了,真好。小艾姐姐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的。”
五天后,我被院长从镇上的医院那里接了回来。我之前住的房间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幸好救火及时,才没有连累到其他的房子。听院长说,云溪在纵火的第二天就被惩教所的人带走了。
我被安排住进了小艾姐姐之前的房间,在她的床上,有件红色的绒外套整齐地叠放着。院长告诉我,那是小艾姐姐原本准备送给我过年穿的。只是很可惜,这个年我竟在医院里度过了。
此后的每天,我都跑去问院长,小艾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可是,院长的答案总是模棱两可。有时候,她这样说:“小艾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有时候她又这样回答我:“小艾的家离这里很远很远,她把你治好了,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当作报答她。”
我无奈地点着头。很远很远的地方到底有多远,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有留意到,每次院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眶总是湿湿的。
8、
这天,又下雪了。我想起了小艾姐姐种在后院北面的那颗种子,这么多天没浇过水,还能种出花来吗?我突然很迫切地想去看一看。
我穿上小艾姐姐留给我的红色外套,然后像她当初教我的那样,打来一小桶水,便往后院的方向走去。让我意外的是,院长竟然也在。她站在那里应该有一段时间了,飘落的雪花将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染白了。
她看到我的时候好像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在临走之前,她忽然说:“雪儿,明天又有领养家庭过来,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我一怔,望着院长满头的雪花,突然发现那并非全是雪花,而是真正的白发。我脑海里不禁又想起了小艾姐姐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就在这一刻,我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院长,我不走了,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暗暗发誓,我要代替小艾姐姐守护着这里。
“好。”院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欣慰地笑了。
我也笑着转过身去,竟看到埋下种子的地方有一株红色的花,正迎着风雪开得灿烂。娇艳的花朵在风雪中轻轻地舞动着,我仿佛又看到了小艾姐姐在笑着对我点着头。
我对着花儿轻声地说:“这一次,我不仅记住了你的名字,连你的笑脸也一并刻进我的脑海里了。”
没多久,雪停了,湛蓝的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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